朱南羡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十七。
端立在一旁生怕他十三哥想不通自行了断的朱十七连忙道:在呢在呢。
朱南羡道:把雄威刀拿来,本皇兄今日非得剁了这姓沈的王八蛋!
苏晋一路跟着柳朝明回都察院。
长风过境,这一场蓄意已久的急雨终于在薄暝时分落下,天一下就暗了,连晚霞都来不及附于云端。
方才朱悯达以自己做筹码的一番人命买卖,苏晋怎会瞧不明白。
事到如今,却是说甚么都仿佛都不应该了。说谢吗谢字太轻,以后都不要说了。说些别的可心中负债累累,实难再开口。
柳朝明的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她锁眉深思,轻声问了句:在想甚么
夜雨风灯,映在柳朝明眼底化作深深浅浅的光,苏晋抬眸看他,轻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
她转头看向廊外浸在水幕里的夜色,淡淡道:我在想,这场雨,何时才能过去。
柳朝明也转头望向这夜中雨,似是不经意道:风雨不歇,但能得一人同舟,也是幸甚。
然后他顿了一顿:苏时雨,本官有句话想问你。
忽然而来的急风裹挟着水星子吹迷了苏晋的眼,纷乱的雨滴仿佛被搅开一个豁口,竟能拨云窥见星光。
而柳朝明的话,也是被这风送入耳畔。
你可愿来都察院,从此跟着本官,做一名拨乱反正,守心如一的御史。
内侍没推开门,回禀朱悯达道:殿下,门像是被闩上了。
朱悯达冷声道:撞开!
两名内侍合力朝门撞去,只听咔擦一声,门闩像是裂了,两扇门扉分明朝内隙开一道缝,却又砰一声合上。
朱悯达微眯着双眼,面色十分难看,沉声道:拿烛灯来。
天光晦暗,云头厚得一层压着一层,为宫前殿洒下一大片阴影,朱悯达借着烛火,看清朱南羡闷声不吭地抵在门扉上的身影。
他冷笑一声,当即喝道:羽林卫!
在!
朱悯达道:撞门!
羽林卫的力道非内侍可比拟,四人合力撞过去,朱南羡终于抵挡不住。
巨大的冲力让他重心失衡,向前扑倒的同时带翻一旁的案几,妆奁落下,铜镜碎了一地,膝盖不偏不倚刚好扎在一片碎镜上。
朱南羡顾不上疼痛,朝苏晋看去,见她在门撞开的一刹那已将曳撒重新换好,这才松了口气。
朱悯达迈过门槛,当先看到的便是朱南羡渗出血的膝头,他的眸色越发阴沉,侧目盯了医正一眼,医正连忙提了药箱过去。
耳房内十分狼藉,卧榻前竟还隔了张帘子,也不知十三这混账东西都在里头干了甚么。
朱悯达径自走到苏晋跟前,冷冷地道:苏晋
苏晋伏地道:回殿下,微臣是。
五年前,十三发疯大闹吏部是为了他,时至今日,竟然还是为了他!
看来此子是非除掉不可了。
朱悯达的声音已没有一丝温度:羽林卫,将此人带出去,以祸主之罪杖杀!
直至申时,柳朝明与六部尚书才从奉天殿退出来。
早朝过后,景元帝命七卿留下商议南北仕子一案,怎奈柳朝明竟谏言说裘阁老与晏子言罪不至死。这话非但触了圣上逆鳞,还累及六部尚书一并受了景元帝一通邪火。
末了,景元帝道:柳卿年轻,褊心气盛,凡事瞧不长远,你且回去思过自省一月,不必再来见朕了。
意示停了他一月的早朝。
七卿退出来后,并行至墀台,礼部尚书罗松堂头一个没忍住,埋怨柳朝明道:你说你小子,平日像个闷葫芦,偏要在这节骨眼惹陛下不痛快。陛下怎么想,咱心里不跟明镜似的这案子自打一开始,裘阁老的脑袋就已不在自己脖子上了,你还想给他捡回来缝上北方仕子想讨的公道岂止是这一场科举他们要的是圣心,陛下这正是要做给他们看!
吏部曾友谅听了这话,嘲弄道:罗大人此言差异,柳大人是甚么人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那放在前朝,就是御史大夫,言官之首嘛,犯颜直谏乃是本职,我等被他累及也是本分。你罗大人心里不也跟明镜似的这案子到底冤不冤,你心里没杆秤怎么到了陛下跟前,就跟没嘴葫芦似了
兵部龚尚书大喇喇地呔了一声:依老夫看,日后七卿面圣,咱七个先统一口径,省得一个惹了陛下,余下六个也跟着没好日子过。说着,又瞪了一眼沈拓:你说你一个刑部尚书,他左都御史进言,你还跟着帮腔你们是兄弟衙门,谁帮腔都可以,就你不行,你这样不是叫陛下觉得你二人合着起来给他老人家添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