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所事事,差人找了红绸出来,想给芊芊做一件虎头肚兜。我刺绣的手艺不过尔尔,好在于绘画一事上十分有天赋。虎镇五毒,小老虎圆头圆脑,周身腾着一圈祥云,祥云多配龙凤,我觉得不喜,翻来覆去,想到那夜黑暗中惊鸿一瞥,烈焰夺目。这下改成小虎踏火而生,顿觉心满意足。。。。
我无所事事,差人找了红绸出来,想给芊芊做一件虎头肚兜。
我刺绣的手艺不过尔尔,好在于绘画一事上十分有天赋。虎镇五毒,小老虎圆头圆脑,周身腾着一圈祥云,祥云多配龙凤,我觉得不喜,翻来覆去,想到那夜黑暗中惊鸿一瞥,烈焰夺目。这下改成小虎踏火而生,顿觉心满意足。
这偏居小院,初来觉得不过牢笼,如今有了宋骁说话,整日晒太阳刺绣,想着等天热了可以在井里冻西瓜,岁月一派静好,心中竟隐隐生出对来日的期盼来。
照顾我起居的哑奴是个老妪,头发已经半花了,人很好,她做菜不像宫里那样惯用小碟,看着精致却永远吃不饱。我见她用排骨熬汤,先用油炸一遍,整整齐齐铺在锅底上,再盖一层葱姜蒜末,快熟的时候又将新鲜金黄的玉米加进去,盖上锅盖慢慢地熬,香气飘满整间小院。
有时候我想学,她会打着手势告诉我:公主不必学。
不必学,那我以后想吃怎么办?
她又打着手势告诉我:想吃,随时来,她给我做。
嬷嬷大概不知道,出宫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深宫里最不缺红颜白骨,可能我这辈子也不会有第二回出宫。
晚些时候她煲了老鸭粉丝,里头特意加了晒干的酸木瓜,醇香爽口,很是合我如今的胃口,一碗汤喝到见底,我请她再添一碗。
嬷嬷把东西收走,比着手势,大意是没有了。
或许是我眼花,总觉得她今日眼睛有些红,转念一想,老人家,不都这样?
那一天的记忆实在是很混乱。
约莫过了一刻钟……还是两刻钟,小腹开始一阵一阵的疼,像里面有块大石,压着我往下坠。
我哑着声唤宋骁,没有人回答。
这疼痛来的迅疾而猛烈,冷汗浸湿后背,我很快站不住,碰翻了桌上燃着的安神香。香灰掉落在手背上,断成两截,但这一点烫和我腹中疼痛比起实在九牛一毛。
一只无形大手在腹中翻来覆去地搅动,我摸到襦裙下面浸出湿黏血迹。
疼痛让人说不出话来,全身都是冰凉的,唯有不断涌出的鲜血滚烫,焚香的铜炉啪一声滚落在地,我想起嬷嬷刚才的手势和泪光,她冲我摆摆手,原来不是没有了,而是别再喝。
一个人的身体里面居然可以流出这样多的血,我躺在硬冷的青砖地板上,想着我的那道火焰。
小暗卫,你去哪里了。
这一回你没有接住我。
剧痛之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缓慢至极,也不知多了多久,有人破窗而入,我被他从地上抱起来。
宋骁那样好武艺的一个人,我第一次听见他大口喘息,心跳如同惊雷一般响在我耳边。我用力抓紧了他的衣襟,想问问他去了哪里,为何额头上的汗比我还多,为何我唤他,他却听不到。
可是疼痛像巨浪一样一阵阵把我淹没,我忍耐那么久,现在他来了,一颗心终于大定,我同他道:宋骁,我好疼,会死吗?
他说不会,抱我的手又紧又抖。
疼到极致过后就是空灵,我整个人断成两瓣,一瓣恍恍惚惚,一瓣神思清明,甚至有空想,他跑得这么快,我的步摇坠子大概全部绞在一起了。
可是没有关系,宋骁此时一样狼狈,我能摸到的地方又湿又潮,不知是血是汗。
我们在屋檐上狂奔疾驰,原来飞檐走壁是这样,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天空四周没有那些空殿的角,星野辽阔,月儿如钩。
好美。
可偏偏是这样的境况。
谁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境况。
再醒来时,头下垫着金丝软枕,身上盖着锦被绣衾,幔帐低垂,帘钩上系着串风铃。
居然是在宫里。
疼痛已经平息,好像昨夜种种只是一场噩梦。我浑身没有力气,勉强把手往下一探,小腹一片平坦,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里一直都很平坦,我还没到显怀的月份。
可是终究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的芊芊,我感受不到它。
它不在了。
我觉得难过,可不知道为什么,又完全哭不出来,甚至笑了一下。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萧景承不会让我有孩子的,便是生下来了也不会让我养大。
是我自不量力,是我咎由自取。
是我偏向虎山行。
映在床帘上的一道影子影影绰绰动起来,床幔被掀开,露出一张令我厌恶至极的脸。
王公公端着个托盘走过来,上面盛着碗乌漆嘛黑的药汁,萧景承伸手接过。宫殿里很安静,只有汤匙在碗中一下下舀过的瓷器碰撞声。
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