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租庸调制,也有非常大的弊端。”
“先说租调,朝廷按男丁分田地,数目是固定的,都是一百亩。但是,田有肥田,贫田,产出不一样。每一户人口也不一样,有的户,一夫一妻而已,有的户,却可能上有老母,下有儿女,而家中只有一个男丁。试问陛下与诸公,每家每户的情况不同,却要按着同样的标准交租调,这公平吗?合理吗?还是陛下与诸公觉得唯有男丁算人,女子便不算人,不用吃饭?”
“还有,天灾难免,朝廷的赋税是每年都要收的。若是赶上了天灾,地里颗粒无收,赋税会少要么?若是赶上了贫田,地里长出的粮食,只够交赋税,百姓怎么办?饿死?还是成为流民?这些陛下与诸公都想过吗?”
“至于‘输庸代役’,则是更加不公。这个制度,惯坏了家有余财的商贾与士大夫,苦了穷苦的百姓。贫苦的百姓,不但要背负租调,还要去服徭役。若家中只有一个男丁,他去服徭役了,家中农活都没人干。以至于贫者愈贫,富者愈富,百姓永远为奴为婢,再无出头之日!”
“我刚才说到前朝,便是这个意思。前朝一统南北,国力空前,在前隋文帝在位期间,人koubao发增长,田地越发捉襟见肘。而到了炀帝时,他没有意识到这个隐患,不采取任何措施,只顾对百姓横征暴敛,逼迫百姓徭役,终于百姓不堪重负,各地揭竿而起。因此,我说前隋灭亡在均田制,有什么错么?”
李牧朗声道:“陛下当为天下人之陛下,不可只为士大夫之陛下。臣今日冒着得罪权贵之风险,指出均田制及租庸调制的不足,还望陛下能慎思之。”
言毕,李世民与百官皆沉默不语。
不是李牧说错了,而是他说得太对了。每一字每一句,他们都想不到话语来反驳。更加让君臣感觉到震惊的是,李牧想的这些,是那么的超前,他们竟然一点也没有想到!
众人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个同样的疑问,为何李牧能够想到这些,难不成他真的是谪仙下凡?
长孙无忌更是面色阴郁,作为从龙之功第一人,大唐朝堂之上实际的宰相,这些话本该他来提出更加合适。但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些,反而是李牧把这些话说了出来,若是让他成功了,他岂不是要名垂青史么!
想到这,长孙无忌有些蠢蠢欲动,他想站出来阻止,但余光瞥见李世民的脸色,他又把步子收了回来。在没有摸清李世民的心思之前,他知道自己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不说话。甚至他现在都有点怀疑,眼前这一幕是不是李世民与李牧商量好的,他实在是难以相信,李牧会有这么高深的见地,这件事会不是李世民已经想好了要这么干,只不过是授意李牧说出来,若真是这样,那这背后的意图可就难说了。
为今之计,还是谨慎为先。
长孙无忌深吸了口气,把目光收了回来,低头盯着脚尖,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另一边,短暂沉默过后,李世民终于开腔出声。
他站了起来,来到李牧跟前,郑重其事拉过他的手,对百官道:“诸位爱卿都瞧瞧,这便是真正的栋梁之才!朕没有看错人,李牧虽然平时戏谑了些,但他若是认真起来,是真正能为朕分忧,为朕办事的!他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可有人站出来反驳?”
李世民把目光投向了御史台众人,尤其是王境泽的身上,道:“王爱卿,你还有何话说?逐鹿侯一番言论,你认为有什么错处么?”
王境泽冷汗淋漓,急忙道:“逐鹿侯一番言论,振聋发聩,臣受教良多,惭愧之至。”
李世民笑了一声,不甘于此,又看向魏征,道:“魏爱卿必是有一番高论了,可否品评一二?”
魏征颇为意外地瞧了李牧一眼,低头道:“臣对逐鹿侯一番高论,佩服之至,不敢班门弄斧。”
“好!”李世民快意地大笑了三声,道:“魏公就是魏公,能承认自己的缺点,肯定他人之优点,仅此一条,便胜过无数人了。朕今日很高兴,很开心!天可怜见,赐朕福将。李牧,你没有辜负朕的期望,既然你指出弊端,定有解决良策,快快说来,让朕与诸爱卿见识一下吧。”
李牧赶紧躬身,谦逊道:“见识不敢当,只是一点不成熟的小建议,还得陛下与诸公来商议,定夺。”
“臣的解决办法是逐个击破,根据每一个制度的弊端,像治病一样,对症下药。”
铺垫过了,李牧也轻松了不少,侃侃而谈:“先说这‘输庸代役’吧,臣以为,此事并非不可行,而是方式有些不妥。有钱的人缴纳财物代替了劳役,朝廷收了他们的钱,看似皆大欢喜。但这里面有个问题,本来应该他们做的劳役,谁来做了呢?朝廷收了他们的财物,又拿去做什么了呢?”
李牧轻笑了一声,道:“据我的调查,朝廷收了他们的财物,做什么了,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肯定没拿他们缴纳的财物去雇佣工匠代替他们的劳役,而劳役,则是分摊到了没有钱的百姓身上。本来一百个人的徭役,五十个人缴纳了财物之后,便只剩下五十人来做,变相让他们的徭役翻倍,这便是百姓不堪负重的主因。”
“对此,我给出的对症之方很简单。可以缴纳财物代替徭役,但缴纳的财物,必须专款专用。把这个钱,拿来给那些多负担了徭役的人,就像工部的那些工匠。他们之前是服徭役来到长安城,不堪其苦。但是自工部改革之后,他们的劳动可以得到了回报,现在一个个都不肯还乡,这便是自发与被迫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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