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又将护面放下,道:“家兄曾提起过将军,说将军是个将才,且性情刚正。但我从旁人口中听到将军的事,却觉得与家兄所说的并非同一人李将军,这四人真是彻北公逆党么?”
李伯辰心头一跳。他说的“旁人”,该是指隋以廉吧。他便想了想,道:“不是。这四个人都是寻常百姓,如今这件事的起因,也不过是因为一个好色之徒强夺不成,就打算栽赃灭门罢了。至于我,是不是隋无咎一党,已经没什么要紧的了。”
隋以廉大怒:“胡说!”
但裴松想了想,道:“好,我信将军的话。但这四人或许是寻常百姓,可李将军你却未否认为彻北公办事前些日子营中刚有传讯,说彻北公已拥兵谋逆。职责所在,末将就不能叫将军走了。”
隋以廉刚怒完,此时听了裴松这话更怒:“你!你闭嘴!!”
隋以廉该是怕自己听了裴松这话,又以隋子昂做要挟、甚至反悔吧。李伯辰在心中笑了笑。但他此时不但不想反悔,反而觉得心里略松了口气、又有了个想法。
便道:“裴将军想留下我?怕是要大费周章。但无量城的时候,裴锦统领对我多有照顾,你既然是他的兄弟,我也不愿和你刀兵相见。裴将军,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留下来。”
裴松道:“请讲。”
“请分出五人,护送这四人离开璋城、到他们觉得安全的地方。”
他说了这句话,立时听到两声“不要”。一声是叶英红发出的,一声是陶纯熙发出的。随后陶文保才道:“李将军,你不必为我们”
李伯辰笑了笑:“红姐、纯熙、陶先生,定尘,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你们如果真为我着想,就不要再多说。”
又看裴松:“如何?”
裴松沉默片刻,才道:“将军这样信我?”
素昧平生,李伯辰倒当真不是完全信他。但听他说话、看他做事,却觉得这人似乎很中正平和。且如今这局势,想带四人平安离开怕是很难的因为他之前才知道,一切都是大会首徐城设的局。
如果自己是徐城,会叫这里的人一个都走不掉。但叫神威铁骑护送他们离去,徐城却未必有办法、也未必敢想办法。
他便道:“我宁愿信一次。”
裴松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惹上这样的麻烦了。”
但又低喝:“左五卫听令!将这四人送到他们想去的地方,三日之后,回来缴令!”
便有五人齐齐低喝:“得令!”
这一声颇有气势,与周围的府兵完全不同。就是在无量城中,也算得上是一支精兵了。李伯辰又觉得略微心安些,听裴松又道:“将军请放心。我这一班兄弟都曾以帝君尊名歃血为盟,将军信我,也就可以信他们。”
李伯辰点了点头,去看陶纯熙。陶纯熙也在看他。她咬着嘴唇,眼泛泪光,却不说话,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听了自己说的那些,不想分自己的神。
李伯辰叹了口气。之前在石洞中听了叶成畴那些话,他心里对陶纯熙的情感倒淡了许多。可想到今次一别,这辈子大抵都不会再见了,仍觉得心中有些酸楚。
无论如何,她是这世上第一个叫自己动了些真心的女子。
隋以廉倒是能接受这样的条件,似乎也怕李伯辰再变卦,忙道:“快、快!放人、放人!”
四人很快被松绑,那五个甲士便每人抓了一条胳膊,立时将他们拉走。倒是陶文保最终喊道:“恩公,保重!”
李伯辰便向他拱了拱手。
待他们消失在月门之后,隋以廉又急:“李伯辰,交人!”
李伯辰重新坐下,沉声道:“用不着急。再等两刻钟。”
隋以廉还要开口,李伯辰便将短剑一掷,夺的一声插在隋子昂脸旁。隋以廉立即闭嘴。
一时间人声皆无,只有风雪呼啸。但过了一会儿,又渐渐能听到街上隐约的人行马嘶声。雪仍在落,亭外的人头顶、肩头,都覆了一层。那些府兵渐渐觉得寒冷难耐,开始搓手跺脚,但十五个神威甲兵却如雕塑一般不动。隋以廉也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亭中的隋子昂,嘴唇颤了又颤。
李伯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口道:“府君是在想,他是不是痛了、冷了、饿了吧。”
隋以廉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抹脸,看了李伯辰一眼,脸色一沉,并不答他。
李伯辰就叹了口气,道:“我虽然没有孩子,却有些朋友、战友。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在我身边死了,心里也难受得很。物伤其类,也是人之常情。”
又沉默一会儿,道:“差不多已经两刻钟了吧。”
裴松开口:“差不多。”
李伯辰便站起身,抓着隋子昂的胸甲将他提了起来,又扯去塞着他的嘴巴的布团。
隋子昂立时呸了几下,厉声道:“李伯”
但“辰”字还未出口,李伯辰便一挥短剑,斩掉了他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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