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定尘迷糊了一会儿,就马上转脸去看身边的父亲与姐姐。瞧见他这反应,李伯辰在心中赞叹一声——这孩子实非常人。
他便又道:“放心,他们没事,只是睡着了。定尘,跟我出来。”
这时陶定尘脸上才露出喜色,翻身爬起,道:“师傅,你是不是把坏人都杀了!我知道他们打不过你!”
李定在一旁赞了一声:“真是了得。”
李伯辰知道他赞的是什么——这样一个孩子,近日忽逢大变,没被吓坏就不错了。可陶定尘却连一丝胆怯之情都没有,反倒神采奕奕,实属难得。不过他问的却是“是不是把坏人都杀了”——纵使见着父亲、姐姐受了委屈,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喜气洋洋地问了这么一句,杀心也有些重了。
他就摸摸陶定尘的头,道:“善恶有报,坏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而后起身走到门外的雪地上,见陶定尘也跟了出来,便道:“定尘,你我师徒一场,我倒一直没教你什么。师傅和你往后就要分开了,临走之前,我把我的刀法传给你吧。”
陶定尘听他说“要分开了”先是一愣,但听他说要传刀法,又立即抿起嘴。
李伯辰拔出腰间的长刀,又解开大氅挂在树上,道:“你先看一遍,好好记下。一会儿我再给你写一份刀谱。”
陶定尘正色道:“是!”
他就将自创的“斫风刀法”从头到尾,一招一式地演练了一番。其实他清楚放眼天下的话,自己这刀法算不得高明。且要使得好,非得有神力不可。陶定尘修行的资质既然差,往后大概是很难将这刀法的威力全部发挥出来了。然而如他所言,毕竟师徒一场,总要传些什么的。
等他演练完,便问:“定尘,记住了多少?”
陶定尘皱眉想了一会儿,道:“师傅,都记住了。”
李伯辰笑笑:“好样的。”
又走到一株树旁,挥刀斩下一片树皮,取出曜侯将那些招式又在树皮上刻了一遍。陶定尘站在雪地中看着他刻了一会儿,才小声问:“师傅,你要去哪?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李伯辰看着他:“师傅要到处走走看看。也许等你挥铁刀再不觉得吃力的时候,我们就又见面了。”
又道:“定尘——”
但说了这两个字,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因为刚才陶定尘那句是不是都杀光了,他心里有些不安。他觉得陶定尘这样的性情,倘若调教得当,将来一定是个好男儿。但如果缺乏约束,闹不好会走上邪路。
可这些都只是他在心里自己想的,也晓得因为一句话、一件事就预言一个人未来如何,实在很不公平也有些愚蠢。然而他第一次做一个小孩子的师傅,心中着实有些惶恐。要说些道理的话,也不知道陶定尘听不听得懂、也不知自己说得对不对。
最终只好说:“以后你长大了,有了武艺在身,和人动手之前一定要先多想想。想,该不该出手?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再严重一点,还得想,出了手,要不要取人性命?能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
“要是有人说你这样是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你也不要在意。因为只有事前把这些想清楚了,真去做的时候,才能义无反顾,毫不犹豫。”
他说了这些,忍不住看了李丘狐一眼。她一直没说话,只拢着斗篷靠树站着。李伯辰很怕她忽然嗤笑一声,但她并没有,倒是也听得认真,看起来若有所思。
李定则叹了口气,道:“将军放心。要是陶公肯跟我回去,我就多照看照看这孩子。”
李伯辰心道,我怕的就是你。他差点又看了李丘狐一眼——这姑娘其实本性也很好,但如今心狠手辣,怕就是李定照看的结果。然而事到如今他也实在没什么办法,也只能听天由命罢了。
陶定尘点头应了,李伯辰就将手里的刀与树皮一起递给他,道:“把这刀也带上。”
陶定尘伸手接过,抱在怀里。此时看着泫然欲泣,但只瘪了瘪嘴,问:“师傅,你什么时候走?”
李伯辰将树上的大氅取了,慢慢系上,道:“现在就要走了。定尘,照顾好你阿爹和姐姐。”
又对李定和李丘狐一拱手:“二位,就此别过。”
李定也对他正色施了一礼,李丘狐轻叹一口气:“李伯辰,你可别又到处惹麻烦,把命搭上了。”
李伯辰便走到树下,翻身上马,笑道:“生死有命,但求无愧!”
言罢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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