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辰想要开口说,该是他们在隋北过不下去了,因而急于找到一条生路。可话到了嘴边,见常休目光炯炯,便又咽回去了——这种事谁都知道,还用得着自己“怎么看”么?
那他想问的是?
他心头忽然一跳,脑中灵光一闪。又慢慢思量一番,开口道:“原来如此。彻北公用的是和高天子一样的阳谋!”
常休眯起眼,道:“哦?怎么说?”
李伯辰挺起腰,道:“在侯城听说咱们这里是因为隋不休来了所以被围我就觉得奇怪。刚才在外面又问了常兄,他们一共来了几个人——三个。”
“三个人,两个是羽人,一个是隋不休这个龙虎境。他们想要隐藏行踪,简直易如反掌。可玄菟城和侯城的镇军是怎么知道他们来了我们这儿的?我想,是隋不休故意泄露了行踪。”
“隋王知道他在这里,必然叫人来剿。可隋北正在苦战,边军抽调不出,只能叫附近的镇军围。这么一来,咱们虽然被困,可敌军也并不势大。隋不休再为我们设了阵法,外面那些人自然进不来了。”
“隋不休没什么危险,倒把祸水引到咱们这儿了,咱们还得承他布阵的情。要是之后他走了,那些镇军也不会撤——调动两千驻军、围上个把月却无战果?那没法交差的。那就只能继续围下去、打下去,把咱们这些‘贼匪’给清剿了,也能糊弄上峰。”
“我们这里地小兵少,到了那时候,就只能求援。可临西君未必会帮咱们,要求,就只能求隋无咎来救了吧——外公,隋无咎现在手中有多少人?”
常休脸上笑意愈浓,道:“还有两千残军。”
李伯辰道:“正是!两千残军来了我们这儿,正守得住。又是百战精锐,或许还能把侯城拿下来。即便拿不下,就地屯垦,也能吃得饱!”
常秋梧听到此处,忽然击掌道:“说得好!”
常休亦道:“伯辰,我先前还担心你只是一介武夫。可如今看,你胸怀宽广,又心细如发,是大才!好、好、好,老夫安心了!”
这两人的模样,终于生动起来了。听了他们的夸赞,李伯辰觉得心里舒爽了些。他心道,我这人真是经不得夸。可纵使如此说了,胸口还有暖意往上泛,也不怎么疼了。他略略发力试了试,心道该是在药力的作用下,筋肉将断骨扳正、渐有好转了。
便道:“外公,那这事,和请什么封有什么关系呢?”
常休此时已不复之前的态度,竟又笑了一下,才道:“伯辰,我问你,要隋不休真如你所想,你要怎么处置他呢?”
李伯辰叹了口气,道:“说心里话,我对隋不休没什么成见。当初在雪原上我救了他,他也知恩图报。后来无量城有人要杀我,我也不怪他。我要是他、是隋无咎的儿子,也没什么办法。至于如今……他如今做的事,我虽然做不出——”
他说到此处,又顿了顿才道:“唉,我也不好说自己一定做不出——要是有两千同袍从妖兽军中杀出来了,找不到个落脚地就要死,也许我也会和他一样。”
他摇摇头,又叹一声:“要是我们真叫隋无咎的人来了,他们可能反客为主,而我们与隋国人走到一处,也落不下什么好名声。”
“可要不理会他们……外公,我从前也是隋军。二十多年前,在无量城守边的那些隋军还都是只是孩子吧。当年的国难,他们没有参与,这些年也一直在杀妖兽。要叫这些人葬身在群山里、被妖兽都杀了……我怕自己往后睡不着。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常休站起身,背着手在屋中踱了两步,才道:“说得好。”
李伯辰愣了愣——他竟不觉得自己这是妇人之仁么!?
听常休又道:“伯辰,仅此一项,李生仪就远不如你。你要真如他一般只看这李境之内的事,才是妇人之见。”
“如今这天下大义,乃是同抗魔国。占据了这个大义,余下都是一时小节。真要重复李室,仅凭李境一地之力,绝无可能。当年我方军力冠绝六国,可一样不免覆灭。要他无国相助,如李生仪一般偏安一隅,覆亡是早晚的事。”
李伯辰心中的许多想法一直无法对人说。如今常休的话,只觉得句句都说进他的心坎,叫他浑身都发热了。他忍不住道:“外公,叫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常休抚髯一笑,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如今魔军南下,正是我们的机会。有朝一日,要它们杀入李境,咱们又能力挽狂澜,便成了人心之所向。”
“而如今那帝辛,呵呵,当年他讨伐我国却令北原尽失、之后又想独占李境却使得今日魔祸南下,已叫四国君主心中怨愤了。此人,也配不得大宝之位。伯辰,咱们只消在这奉州定住,日后,自有天助!”
李伯辰听得热血沸腾,也忍不住站起身道:“外公,那,咱们要收容隋无咎的人么!?”
常休一笑:“是给他们一条生路。彻北公与隋王之争,是他们的国事,我们并不参与其中。至于他们的生路,在咱们南边。”
李伯辰愣了愣,才道:“侯城!?”
常休道:“正是。”
又道:“秋梧,将舆图拿来!”
常秋梧起身应了,快步走出。不多时又走回来,将一幅长卷在桌上铺开。
常休走到舆图前看了看,道:“伯辰,你再来说说看,为何要叫他们往侯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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