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觉心里微微一痛,便正色道:“秦将军,林姑娘从前种种,是命运莫测。但如今她与我纵马天地间,已是一世一隔。无论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我都只当从未听过,也请将军不要再提。”
但说了后面几句,他忍不住在心里问,我真的能做到吗?
想到这里,又瞥了瞥林巧。瞧见她怔怔地坐在马上,眼中似乎泛起了些水光。
隔了一会儿,秦乐叹口气,也正色道:“李兄,你是大丈夫,我佩服你。”
又从腰间解下一块腰牌递过来:“这是我的牌子。你剿匪有功,但我这儿赏不了。你要往哪儿去?要是去了咱们临西军的地盘,凭我这牌子去找官府,可以领赏。”
李伯辰原本是打算径自离去的,但听秦乐说了这些,心中又略有些犹豫。这人或许惹了自己不痛快,行事也略有些轻佻,但能将那两个匪首诛除,本领该是不凡。不论之前出于什么心思说了那些话,之后却能再三致歉,且而今要给自己这牌子,可见也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他又想了想,到底还是说:“铲奸除恶,是我辈分内的事。秦将军,我倒的确有一件事。”
他边说边从马匹身侧取了那个袋子,低声道:“请看一看这东西。”
秦乐愣了愣,将腰牌收回,略一迟疑伸手接过。但打开的时候还是托远了些,可见心中并非全无防备。解开外面的那一层,又将其上的木片揭开,瞧见里面那一团肉。
他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李伯辰低声道:“十多里外有一个庄园,偷袭散关城的匪首们就在那里。我之前路过,杀了进去,见着一个叫朱毅的人。”
秦乐一惊:“朱毅?抓着他没?”
“你知道这人?”
“自然知道。”秦乐沉声道,“他父亲是朱厚,如今在奉州一带成了些气候,听说朱毅往我这边来,我一直在设卡想要拿他——人抓着没?”
李伯辰道:“在散关城里的时候被我拦腰斩了。”
秦乐忍不住啊了一声,看他的眼神中又多了些惊异。李伯辰心中略有些得意,暗想原来那朱厚比之前听说的更难对付。这个秦乐说要拿朱毅,该也晓得他身边有一群护卫吧。自己能在那群护卫中将他给斩了,也难怪他做此反应。
他便又道:“我是在城里斩了他,但在那个庄园里,他又活了。”
秦乐再吃一惊,但不待李伯辰开口,他已看向砖盒中的肉块:“因为这个?”
这人倒是聪明。李伯辰点头道:“对。在庄园里的时候,他因为这个变成了个魔物,我又把他杀了一次,他死了,这肉块才从他脑袋里爬出来。”
又道:“我怀疑这东西与魔国有关。给了朱毅这东西的,该是空明会的人。”
秦乐的神色已凝重起来,勒住马,细细思量一会儿,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李伯辰笑了笑:“我从隋境来,在那边璋城的时候,就和空明会一个大会首打过交道。那人当初就是用魔国得来的秘法,将当地府治的公子救活了。”
秦乐张了张嘴,又将李伯辰打量一番,忽道:“李伯辰……你就是那个李伯辰!?”
李伯辰又笑笑,却明知故问,道:“哪个李伯辰?”
秦乐的脸色变了变,想了想,跳下马,郑重地施了一礼:“原来真是你。刚才多有得罪,实在太不应该。李将军,受我一拜!”
他说了这话,竟然矮身就要行大礼。李伯辰吓了一跳,忙也跳下马将他托住,道:“秦将军,这是做什么!”
又道:“我可当不起你这礼,说起来,我从前也是隋军。”
秦乐苦笑:“这些有什么分别。唉,临西军、李军,隋军——我听说李将军从前在北原无量城,是杀过魔国人的。又到了璋城,因见到当地王姓横行跋扈,才出手诛恶。李将军虽然是隋军,但国仇家恨……在共抗魔国这事面前,实在不当一提。”
“我带着手下这些兵,天天也忧心对魔国的战事,却无处使力,只能同胞相残,捉捉贼匪……唉!”
李伯辰先吃了一惊,心道自己在璋城的事情已经被传成这个样子了么?他出手杀隋以廉父子,其实并不是因为什么“诛恶”,而只是迫不得已要救人自保罢了。但这么一传,只怕自己在隋国那边已是个大大的叛逆了。不过,也许是李国旧地这边的人为了鼓动民心士气,才编排了这种“隋军将领大义除恶”的说法吧。
可无论如何他刚才明知故问,也是为了“报复”秦乐之前叫自己不痛快的那些话。如今见他这个模样,方知此人也是真性情,那些不快终于烟消云散了。便道:“秦将军不必这样想,要真是那边战事不利,很快也要轮到你守土卫国了。”
秦乐苦笑:“但愿吧……呸!最好还是不要。”
李伯辰也笑起来:“那就麻烦你把这件事上报——我不信任散关城里的官府,才想要找临西军的人的。”
他这么一说,秦乐似乎更加愧疚,眼看就又要说道歉的话。李伯辰受不得他这个样子,倒有点怀念他不久前的傲气了,忙道:“秦将军,我还有事在身,此事拜托给你,我就要走了。”
秦乐立时道:“慢着,你有什么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李伯辰略一犹豫,道:“我要去找常家人。就是以前的太常寺少卿。”
“李将军找他们做什么?”
李伯辰想了想,胡说道:“无量军中有个朋友,战死在北原,是常家人的什么亲戚。他也没别的亲人了,我要把遗物交给常家。”
秦乐低叹:“李将军高义。但找常家人……怕是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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