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沉吟之际,肩上突然一沉。
对面华南信笑靥如沐风,修长的手掌落在尚书大人的肩头,别有用意的拍了拍:
“行止啊,你是璟孝八年的进士,先后在东南、北地多省任郡守、道员,如今入京为官也有年头了。
现下你来给朕说说,苏长玄此人如何?”
苏长玄,被秘密罢免的内阁次辅之一。如今人还关押在大理寺天牢里面,生死未知。
有小道消息说,苏府一夜之间大厦倾倒,和后宫的良妃娘娘骤然失宠有些关联……
帝君眼下忽然问起那人,不免叫汪灿心头惶恐,据实回答的同时也在暗中捏了把汗:
“回皇上,臣任礼部侍郎期间差事不多,与内阁苏学士仅面面之交。
依臣看来,此人才学渊博,算是老成精细的人物,只可惜……教女方面未有所长,终使得晚节不保。”
帝君负手“哈哈”大笑,点指汪灿道:
“行止啊行止,你文章做的极好,又通六国语言,朕爱惜你的才,肯与你交心,你今日讲话也无需避讳。你就直言,苏长玄他教女无方好了。”
汪灿笑纹干涩,忙拱手:
“是,臣明白。”
帝君信步徘徊,边走边道:
“再说内阁另一要员张峒,身为读书人合该心怀开阔,偏是他心胸狭窄才会调教出个盛气凌人的孙女。
那时张氏身为原礼部尚书时书安之妻,竟在迎劳的大日子当街与相公撕打,落得被市井小民交谈,贻笑大方的结果。
像张峒这等的官员也不可留用,朕已遣他丁忧去了。”
清峻的目光转向汪灿,帝君一笑:
“如今内阁六位要员已去其二,而另外三人也是事故精滑的人物,多追随首辅时凌,占了位子却不谋实事。这样的班底,是该换换了。”
汪灿眸中微有光辉一亮,颔首低眉:
“请皇上明示。”
帝君拾步走近,嘴角上扬:
“行止,朕赏识你,也知这两年你在时凌父子手下备受委屈。眼下,朕决定给你舒展才华的机会,明日会下旨准你入内阁,顶苏长玄的位子。”
汪灿半晌震惊失语,呆呆的望着帝君,回神之际“扑通”跪倒,激动到抖衣而颤:
“臣…微臣汪灿,谢主隆恩。”
“起来、起来。”帝君待他爬起,和笑道:
“谁对朕忠心,朕一双眼睛看得真真儿。
那时凌贵为国丈,看似老成持重,实则大奸似忠,没有容人的气量,彼时意欲借助源仓毒发前的半句话,对行止你发难。
朝堂之上,朕最忌公报私仇、结党营私,可偏还不能动他。
而你汪行止,虽才识渊博,可过于高风亮节不免落入孤芳自赏、气短情长的一列。
朕既要倚重你,自需时时敲你一下,非是罚你而是爱你,望你自知。
从今往后明白谁对你真好,谁对你有恩,你该为谁尽忠便是。”
一番话到此,可谓恩威并重,有勉有慰。
汪灿复叩头,感激涕零。
此时,他的内心仍存惧意,对自身入内阁之事持喜忧参半的态度,脑中嘈嘈切切,乱乱哄哄的说不上来是何感受。
谨小慎微的退出了勤明殿,只见四下漆黑,夜色深浓寂寞。
未下玉阶,便听得回廊的拐角处有人窃窃私语:
“师傅,皇上不是早就忌惮上了九王爷,怎么还要下旨封他做什么摄政王?”
嗓音尖细,不难想象问话的是个太监。
作答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内侍大总管梁缜:
“嘿,这就是你不懂咱们万岁爷的高明之处了吧?前脚给他个虚有的甜头,后脚就把人支往瀛国。他这一去,还回得来啊?
要不怎么说,回京后才授宝印。这都是空话,猴崽子你慢慢学着吧!”
“……”
顿时如同五雷轰顶,汪灿宅宅歪歪的奔下了长阶,在夜黑戚戚的宫道上仓皇猛跑。
眼前,那白日里光耀辉煌的宫殿,大大小小,成百上千,此刻俱被至暗的颜色描绘成连绵起伏、诡异阴森的暗影。
汪灿终于停在了某段宫道的中央,气喘如牛。
他及目远眺一望无穷的穹空,悲哀的联想着,究竟在那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处,隐藏着多少幕不为人知的隐秘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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