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僵直的步霄听了这话,随着渐渐清晰的回忆心下一软,几不可闻的一叹,到底还是没有推开她,只由着心,伸出手去,抚在了她的鸦青长发上。
还记得桃枝枝初次闯入他法力所化的真实之境时,就曾过问起他常年无人关心的喜怒哀乐。
而后更是在茫茫山林间直接问他是否寂寞。
他没有回答,若说得出来,也许就不叫寂寞了。
那时候他走在凡间的田埂小道上,觉得这道又狭窄又崎岖,就像他自出神冢以来要走的路一样,可那是他头一次,不觉此路单调漫长。
因为身边还牵着那样一个她。
于是他忽然明白了,原来一条再辛苦的路,两个人走,就不觉得有什么。
“若是你寂寞了,一定要叫我知道,好不好?”
“你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也不如何,就是有人知道了,分担了,便不会一个人忍得那么辛苦,哪怕只轻松一点呢,那也是在你身旁的我,存在的意义。”
漆黑的夜里,树叶还在风里沙沙作响,脚下的泥土还挥发着属于它独特的味道。
能记起关于那句话的一切景象,又如何去忘记那样的温暖。
微微动容中,步霄不觉将桃枝枝抱得更紧了。
“谢谢。但我还是觉得……”
“你永远不用对我说谢谢。”生怕话题又回到“值得”上去,桃枝枝赶紧截道:“其实,今天是孟婆姐姐特意将人驱逐干净的,她说,总有些话是只适合对一个人说的,我想了想,这样的话,我有。”
“……你再想想吧,”步霄赶紧松开她,指着漫天的彼岸花,装作随意道:“说起来,故渊那样知天知地的神仙,竟也未曾与我说过此间景象,想必是他也不曾料到,这花竟还要释放情感,当真神奇,呵呵。”
桃枝枝看他一眼,知他有心转移话题,也随着他,解释道:“彼岸花说不好是花还是魂,若是花,到了花期定是要绽放的,若是魂,情感满了自然也要宣泄一番,找不到出口的情感,总不能叫它憋死过去吧。”
听了这话,步霄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禁问道:“为何有时觉得你什么都不知晓,有时又觉得你说出来的话特别有深意?莫不是……你身体里还有另一个魂魄?”
“我们花木类走的都是大器晚成的路子,知晓一些未知的东西,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桃枝枝不服气的回了一句,看见步霄带笑的眉眼,这才发觉被逗弄了,不过她也没有生气,反而颇为认真的同他计较,“我说话做事,但凭一颗真心,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正是这个原因。”
“虽如此,但……”步霄想起怨侣,迟疑道:“沉音入魔时你劝说的那些话,真的不是月下仙人入梦时教你的?”
桃枝枝摇了摇头,看步霄还颇为惊讶的样子,忍不住靠在栏杆上,歪着头同他笑道:“步霄哥哥,在你心中,我便不会长大吗?”
步霄细细看去,明明还是从前那般的花容月貌,明明还是一双灵动会说话的大眼睛,但似乎……的确是有些不一样了。
具体如何不一样,他却说不上来,只好岔开话题,问道:“说起来,你舍生忘死救下来的怨侣呢?”
“他们啊……”桃枝枝转过身去,指着那座无人无魂的花亭,“那里,就是他们自己选的,最后的归宿。”
轮回之力都无法拦截的爱恋,穿过漫长的时间和生命,刻在了彼此的灵魂里。
循环往复中,不管幸与不幸,虽然最终还是走向了虚无,但桃枝枝见过怨侣的最后一面,他们与她说了两个字——无悔。
她爱极了这两个字。
“这样也好。”
思绪飘然间,听得步霄如此作答,桃枝枝忽然想起他唤来十二剑灵的初衷,于是问道:“你原本是得了帝令,若他们成魔便要立时消灭是吗?”
“是,原本想就算你要拦着,我也会动手。”大不了捂住你的眼睛。
“……若我没有唤醒他们,或是他们没有放下执念,你也要动手?”
“是。”
步霄原本以为自己这样的回答,会让她有点伤心,看她低下了头,一时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犹豫间,却见她又抬起头来,是满面笑容的模样,她抓着自己的手,用着小兽一般讨人喜欢的口吻。
她说:“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并不重要,我只知道,事实上是,你没有动手,所以,即便你出神冢以来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也不用走到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