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过先例,但她作为幸存的神官,为何不能效仿古法?
一神之下终究不够完美,唯有成为神国之主,才有可能将夤夜般纠缠在梦境中的白衣心魔斩去。
司命每每想到此处,曼妙起伏的躯体里,便会迸溅出不灭的、可以将识海煮沸的星火。
她强压下心中骤起的念头,眸光如常。
宁长久没有想到身前女子心中的野心,他咀嚼着“神国除非易主”这句话。
他知道,那个梦魇般折磨了司命几百年的女子之影,很有可能就是师尊。
师尊斩杀了无头神之后,她有顺手将它的神国接管么?
“神国为何不可易主?”宁长久忍不住问。
司命直言不讳:“世间所有的神主,都有苍穹上对应的星,唯有得到星的认可,才能被神国接纳。杀死无头神的人再强大,也断然得不到星辰的认可,更不可能掌管神国。”
宁长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司命微笑道:“怎么?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了?”
宁长久回击道:“我们自相遇以来,你几曾胜我,我怕你做什么?”
司命淡然道:“世间的王朝没有长生不衰的,纵横洪荒的太初六神也焚作了历史的骨灰,曾经向天问命的圣人也即将死去……时间的伟力之下,他们尚且如此,你又何来的自信?”
“你说的这些与我何干?”宁长久淡淡回应。
“哦?你又有何诡辩?”司命细眉轻挑,她微微回头,余光看了眼宁长久,绝美的脸颊逆着光,线条勾勒明亮。
宁长久看着她的容颜,认真道:“王朝虽盛极必衰,从没有千秋万代,但那总是百年千年后的事。”
宁长久话语顿了顿,微笑道:“现在,正是我的王朝。司命姑娘生不逢时了。”
阳光穿过银色的发,落在宁长久的眼中,点点碎芒如铭刻瞳孔深处的符文,散发着耀目的光彩,司命心中一动,缓缓转过头,遮住了迎面而来的光。
她冷哼道:“再说这般不要脸的话,我就把你从剑上踹下去。”
……
白色的太阳横跨穹顶,颜色慢慢变深,落到天边时,已描幕上了淡淡的橘红,它向着连绵的山峦坠落下去,仿佛山岳之后藏着供它休憩的黑暗之海。
跨越天空的虹芒渐渐变细,落入了一片山道之中,鸟雀受惊振翅,飞入了夕照里。
司命收好虚剑,顺着山道的阶梯缓缓向上走去。
他们的头顶遮着密集的树冠,晚阳自叶隙间筛落,透着斑驳的砖红,这些光与司命的黑袍融为一体,在宁长久的白裳上留下温暖的影。
司命哪怕五道,驭剑一日也总有些倦怠,更何况还是虚剑。
但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沉默地顺着台阶向上。
宁长久看着她阳光中绯色的后颈,微笑着关切道:“你驭剑一整日,应是累了,我们寻间客栈休息一下吧。”
“客栈?”司命清冷的话语中透着不屑:“宁大剑仙这般娇贵,修至紫庭境巅峰,竟还要如常人般住店?”
宁长久走在她的身边,缓缓说道:“你劳顿一日,我若再让你风餐露宿,像什么话?”
司命冷冷道:“虚情假意。”
宁长久道:“若宗主大人不愿,我们寻个破庙住下也不是不行。”
司命道:“我不喜神庙。”
“为何?”宁长久问。
司命淡淡道:“神庙供奉的神灵,大都名不副实,遇人叩拜祈愿也极少回应,若我见了,我怕忍不住砸烂他们。”
宁长久无奈地笑了笑,问:“那宗主大人意欲何为?”
司命道:“夜间换你驭剑便是,怎么?难道你想偷懒?”
宁长久道:“我的境界与你相比,若星辉见到皓月,我驭剑一天一夜也抵不上你半日,还不如今夜好好休息算了。”
司命冷哼一声,道:“明夸暗贬,你果然伶牙……无耻。”
宁长久疑惑:“什么意思?我怎么贬你了?”
司命向着台阶上走去,她后颈的夕阳渐渐淡去,变回了耀眼的白色,她未摘下妖狐面具,像是越过山林的千年妖怪,古艳无双。
她徐徐说道:“星辰与皓月……它们究竟孰大孰小,你难道不清楚么?凡人一叶障目,只觉月如冰轮,光芒无限,星如尘沙,摇摇欲灭。但这是井底之蛙的想法,我们所能看到的所有星辰,都远比月亮要来得大而明亮。你以此话阿谀我,不是讥讽又是什么?”
宁长久无奈地笑了笑,他看着司命掩在面具下的眼眸,好心提醒道:“你这番话真假不论,但于我们而言,越近的星辰便越强大,若月上有仙人,听了你这番话是会降罪的。”
司命看了他一眼,似在嘲弄他的无知:“月上何来仙人?月神比第七神死得更早,仙宫早已荒芜几千年,人间也绝无通往月亮的道路。这世间最多多出几个窃取月亮权柄的盗贼,又哪会有真正的仙宫传承之人?”
“……”宁长久看着一如既往自信的面容。
司命总是这样,在一些自己一知半解的事上总显得聪明而谨慎,但在一些她自以为了解的秘密上,又显出了近乎可爱的狂妄。
他知道师尊定与月亮相关,叶婵宫这个名字更几乎将她的身份直言不讳了。
但若司命的话语是真的,人间的天空已被遮蔽,太初六神尚未能逃离,师尊又是如何得到月亮真正的传承的呢?又或者说,她也只是窃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