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叶婵宫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微黯。
她缓缓起身,离开了梳妆镜,越过万道白纱,向着道殿之外走去。
宁长久跟在她的身边。
微风拂面而来,叶婵宫伸手,风并未溜走,而是在她的指尖萦绕。
“原来如此……”叶婵宫说:“我似乎有些明白,七年之后,前世之我的想法了。”
“什么想法?”宁长久问。
叶婵宫还未完全想清,所以并未作答,她看着宁长久,问:“你的病如何了?”
宁长久回想着这几天师尊对他的照顾……
宁长久睡觉时,师尊喜欢坐在窗边看外面的世界,冷风从窗外吹来,宁长久没有灵气御寒,瑟瑟发抖,又不愿打扰师尊观景雅兴,一直没有开口。
早上喝那毫无用处的药时,师尊偶尔也会错将沸水直接端来,烫得宁长久说不出话,宁长久知道她并非故意,只是还不习惯这种生活的琐碎,故而也不忍苛责。
两人聊天之时,师尊凭借着对自己的了解,时常用一些看似轻飘飘的话语将他气的不轻。
宁长久叹了口气,感慨道:“多亏了师尊对我病情无微不至的照顾,弟子才能这般坚强。”
叶婵宫很是聪慧,这等双关语哪能瞒得过她,“你是说……对你的照顾,还是对你病的照顾?”
宁长久道:“师尊何必明知故问?答案便在言行之间了。”
“我们是道观,可不是和尚庙,少与为师打机锋。”叶婵宫道:“我想听你的回答。”
宁长久不堪叶婵宫眼眸的注视,道:“当然是对我的照顾,弟子心中唯有感恩。”
叶婵宫点头,对此答案表示满意。
宁长久问:“师尊何时生病?”
“什么?”叶婵宫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听明白:“我……怎会生病?”
宁长久道:“人总会生病的。”
叶婵宫道:“我还是不明白。”
宁长久说:“生病之后,我就可以照顾师尊了。”
……
人要怎么样才能生病呢?
叶婵宫并不明白。
总之,叶婵宫尝试着想要生一场病。
她穿着薄衫立在道殿门前,任由凉风吹拂半日,不思不虑,最终只得到了心思禅静,并无其余体悟。
她又以手段模拟出了水,于白纱之间以冷水沐浴,亦只觉得玉躯澄净,无芜杂之念,更无丝毫‘病’的感觉。
于是,她又开始寻找病的迹象。
人在生病时,会发热,会咳嗽,会头晕脑胀。
于是她开始用道法模拟这样的状态,试图寻到一丝生病的感觉。
但叶婵宫又发现,生病时,有的人会发热有的人则会发寒,那热与寒到底哪一种才是病时真正该有的征兆呢?还是他们是并存的呢?
冰与火在人间有共存之法,可在身躯里又如何共存呢?
叶婵宫不解其意。
她发现,自己虽然坐观人间数千载,但对于病之一事,却依旧只是一知半解,此事亦如花中画中观花,只知其形不解其意……或许这也是飞升需要书写天碑的原因吧。
只是,飞升者领悟了知识,却要离开这个世界。
这些真理被一个又一个的个体掌握,然后被他们带离。
为何要如此呢?
难道说,飞升需要天碑,表面上是在鼓励人们追求真理,但实际上,却是想将拥有真理的人驱逐出这个世界么?
知识难道会毁灭世界么?不该如此的呀?
叶婵宫裹着被子,静静地想着这些,失神良久,直到宁长久走进来时,叶婵宫才回神,意识到自己是在尝试生病。
宁长久怜惜地看着她,道:“师尊,前些日子我只是随口一言,不要放在心上啊。”
叶婵宫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对,人都会病,不知病如何真正体悟苍生?”
宁长久在床榻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若是如此,我也只能陪着师尊一起生病了。”
“一起生病?”叶婵宫不解。
“嗯。”宁长久道:“师尊以后做什么,我都随你一同做,吹凉风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师尊用冷水沐浴时……嗯……总之,师尊别再这样了,救济穷人需要的是一颗良善之心,而不是非要让自己变成穷人。”
叶婵宫裹着薄被静坐着,思考着宁长久的话语。
宁长久轻轻拿去了她敷在自己额上的毛巾。
叶婵宫微微失落,道:“这便是天人之隔么?”
宁长久看着她,却也摇头,道:“我忽然发现,师尊其实已经病了?”
“已经病了?”叶婵宫疑惑,她用手拭了拭自己的额头、脖颈,轻轻摇头:“我没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