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进来吧。”庆明帝喝了口茶,心情似乎颇好。
纪修父女入得阁中行礼罢,便看向了床上的占云竹。
“纪大人……”占云竹的语气稍有些迟缓,“纪姑娘。”
纪婉悠眼睛红红地向他微一点头,并没有急着多说什么。
庆明帝看向纪修:“纪爱卿,听说你府上的这位文客,当初是落水昏迷后为你所救收留,且患了失忆之症,全然忘记了从前之事——”
纪修听得愣住。
……皇上口中所说到的这些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且失忆之症?
纪修看向靠在床头的年轻人。
这么会编,若是改去写话本子,倒也是不必为生计发愁的。
而当下这局面,是要逼着他跟着一起演?
他就是来看戏的,怎么还拉他上台了!
纪修在心底骂了句娘。
事到如今,竟还要利用他来演戏,这是真把他当傻子看待了!
纪修正要开口时,却听得身边的女儿先自己一步说道:“回陛下,确有此事,臣女也是知道的。父亲为此也寻过许多郎中替这位公子诊看,只是皆不见什么成效。”
说话时,她的视线一直都在占云竹身上。
她想告诉占公子——无论他想做什么,她都会站在他身边帮他一起完成。
她就是同他最默契的、也是最适合他的那个人。
见女儿抢着接过了戏本子,纪修在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也只能道:“回陛下,确实如此。”
“所幸现下人已经痊愈了。”庆明帝笑着说道:“朕方才还说,这年轻人同朕缘分不浅——”
纪修勉强做出意外的神态:“痊愈了?”
不得不说,这种揣着一肚子气,听着皇上要抢人的铺垫之言,还得陪着一起演戏的感觉,甚至比昨日被镇国公打的时候还要糟糕。
“是,在下已经都记起来了。”占云竹抬手向纪修的方向施礼,语气沙哑诚恳地道:“这段时日,多谢纪大人和纪姑娘的照料,在下感激不尽。”
“都记起来了?呵呵,如此自是再好不过了。”纪修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庆明帝含笑点头。
他倒是从未见过如此朴实无华的演技。
但皆心知肚明的事情,只需过得去即可,也不必过分要求什么。
“那公子可记起自己原本的身份来历了?”相较之下,纪婉悠的演法便真实可信得多了。
“朕也正想问。”庆明帝看向占云竹,笑着道:“朕看你谈吐不俗,必是自幼饱读诗书,想必多半该是书香门第出身——”
“草民愧不敢当……”占云竹将眼睛垂下,却仿佛仍旧掩盖不住刻入骨中的羞惭之意,“草民乃罪人之子,草民的父亲,正是前吏部郎中占潜。”
庆明帝似有些意外。
“占潜?”他微微拧眉思索着道:“夏晗那件案子?”
“正是……”年轻人声音低而惭愧。
“那你便是占家公子占云竹了?”庆明帝道:“朕也曾听说过你的事情,当初你投河之事,可是惹起了一番不小的轰动。”
年轻人面上现出一丝苦涩笑意:“当初确是草民行事冲动了。”
庆明帝叹息一声:“据说你早便考取了秀才功名,是京中小有名气的才子人物,自幼便被许先生收作弟子。当初又敢站出来指认真相,可见人品纯直不阿,彼时怎就生出了轻生的念头?若当真丢了性命,岂不可惜?”
“当初家父犯下如此罪责,草民自认已是无颜面对世人与受害之人,只想将真相言明后,以死替家父谢罪……谁知天不遂人愿,草民投河而未死,且被纪尚书收留至今。”
说到此处,年轻男子眼底浮现出落寞之色:“且草民自幼读书,意在能够有机会报效朝廷,此想落空,便觉即便苟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罢了。”
“此言差矣。”庆明帝道:“身负才学,何愁没有施展之日?贸然轻生,未免太过草率。”
“陛下提点的是。”
“怀才却恐无施展之地,你的心境朕自也能够明白——”
庆明帝含笑道:“朕亦是爱才之人,此番你又有救驾之功,作为嘉赏,朕打算破例让你入中书省,任中书舍人一职,不知你可愿意?”
“这……”占云竹神色惶恐,抬手长施一礼,道:“陛下恩赏,草民感激不尽,只是草民乃罪人之后,恐怕不堪担任此职……”
“如何不堪担任?”庆明帝正色道:“你此番有救驾之功,区区中书舍人不过七品而已,谁敢置喙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