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今圣上又是为了什么?
而无论是出于何等思量,选择用此阴毒的手段来对付一位立功无数的忠直老臣,都不免叫人不齿且寒心。
有这样的君王,大庆当真还能长久吗?
想到方才所见躺在那里的老人,周侍郎忧心忡忡。
若皇上果真有意要置国公于死地,那国公此番恐怕是凶多吉少……
周侍郎低低叹了口气。
外人只知他与许缙乃是好友,却无人知晓他与镇国公之间实则还另有着一重关系在——
想当初天下初平定时,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家中贫寒至一度需要乞讨方能度日,但在那之前,他和同村的孩子却依旧有书读,且这一读便是五年。
他从教书的先生口中得知,这间私塾背后,是许将军的授意。
他也曾见过年轻时的许将军,彼时应是行军路过,许将军顺道来了私塾,还夸他字写得好——“老子虽不识字,但好坏还是看得出的,你这小子,日后必有大出息!”
之后,大庆建朝,正是用人之际,遂下令开科取士。
他入京赶考的盘缠,也是许家命人送来的。
考中之后,他欲暗中拜见将军,却遭了拒绝,只叫人传话,而那句话再简单不过,只四字而已——好好做官。
他一直牢记这个交待,虽不敢自诩毫无违背做到十分,但心中因这段往事与恩情,也始终有把尺子在。
这些年来,将军从未叫他做过任何事,仿佛根本不曾将当初之事放在心上。
他知道,如他这般人,定还有许多。
将军行好事,真正是不图回报的——
而他亦曾听好友许缙说过,许家家训中便有一句:家中所成,时也运也,天下运气,唯此而已,既占之,需报之,但行好事,当己分内。
当时他听罢便明白了。
然施恩之人将相助当做分内之事,受人恩惠者却不可不心存感激。
他待许将军的感激与敬佩,多年来从未减少过半分。
若是可以,他自当愿替将军做些什么,可现下这般情形,他又能做些什么?
周侍郎在书房中踱步片刻后,到底唤来了心腹仆从,交待道:“使人暗中去寻许二老爷,便说若有本官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只管开口,于公事之外,本官也定会尽力而为……记住,传话时需避开越培的人,万不可声张。”
“是,小人明白。”
看着仆人离开书房,周侍郎眉眼间的忧心仍未淡去。
他自知力微,且非独身一人,一应家眷且都尚在京中,纵然有心相助,却也须再三谨慎……
现下只盼国公能吉人天相,得上天庇佑了……
“大人。
有下人走了进来,通传道:“越千总前来求见。”
越培?
周侍郎眉心微动,很快敛去面上神色,道:“让人进来。”
“是。”
仆人折身出去,很快便有一道年轻的男子身影走了进来。
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身上的千总兵服将身形衬得愈发挺拔,肤色微黑,五官偏向硬朗,浓眉星眸,称得上俊朗。右手之中,握着一只黄花梨细长匣子。
而此人究竟是谁的人,此番又是奉谁的命,周侍郎心中再清楚不过。
可这一路上,对方并未同他多说过其它,看似只在做分内之事而已。
正因此,此时对方突然找来,才叫周侍郎心有猜测……
“方才去探望镇国公,想必周大人应当也看出来了——”书房中没有第三人在,越培的语气虽尚算恭敬,却多了份人前没有的底气。
他看着周侍郎,直言道:“国公的情况看起来着实不妙,想来不过是拿药吊着一口气罢了,然而如此终非是长久之计。”
周侍郎不动声色:“国公的病,自有大夫照看,本官虽是奉陛下之命前来,于病理之事上却也插不上手,现下亦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这是自然。”越培道:“但陛下交待的差事不容耽误。”
“差事?”周侍郎佯装一无所知,问道:“陛下还交待了什么差事?”
越培将手中长匣递上:“周大人一看便知。”
周侍郎面上挂着半真半假的疑惑,将匣子接过并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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