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也不给他时间去思索。
“殿下,若赵文华真的贪墨国帑民财,他就该千刀万剐!绝不姑息!”
朱载基含笑点头,“果然是严阁老,大公无私,让人钦佩。我可说好了,如果证明是冤枉的,师兄,你可以负责!”
徐阶慌忙躬身,“臣知道……其实臣提出此事,也不是要针对赵侍郎,而是想提醒殿下一件事。”
“讲!”
“是这样的,臣以为历代皆以结党营私为最大的弊端,因为朝臣结党,就可以互相勾结,架空天子,罪莫大焉!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所谓结党营私,也应该有不同的见解。”
“比如西山书院,他们负责了太多的项目,给国家充当智库,提供战略决策,帮助勘探国土,统计户籍,金融咨询,商业规划……他们什么都在做,简直就成了第二个朝廷。过去没有办法,毕竟只有西山书院能做这个,现在不一样了,人才多了不少,殿下也把都城放在了应天,拆分西山书院的机会来了。”
徐阶亮出了第一把刀子,“拆分西山书院还是第一步,其次就是把学术和行政分开。做决策离不开专业意见,但也绝不能打着专家的旗号,行贪赃枉法之时。因此聘请什么样的专家,研究什么项目,有什么结果,经费是多少,都要详细公开。”
徐阶顿了顿,对着严嵩道:“严阁老,官吏贪赃枉法,这是多少年来,就一直防范的,虽然不完善,但还有方法。但是如何防范学者作恶,这就不好说了。每年上千万元的教育经费,几百万元的科研经费,该怎么用,朝廷应该有个仔细的方略出来。”
“要寻找出真正德才兼备的人物,来统御全局,规范科研。尤其是要防范学阀的出现!”
“学阀?”严嵩下意识看着徐阶,“徐尚书,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东汉魏晋,有人靠着家室传承,成就门阀,五代有人以兵力成就军阀,现在也有人靠着学问,成就学阀!”
徐阶昂然道:“过去阳明公,太师王岳,他们所讲学问,都是针对天下人,是基础。现在不一样了,很多学科已经越发完善,走在学科前沿的人,靠着师徒传承,靠着家族合作,靠着各种各样的手段,把学术研究局限在很小的圈子里,然后从朝廷骗取经费,还打压其他后进,试图独霸利益。这就是学阀!就是文贼!比起门阀和军阀还要可恶一万倍!”
“文人要自律,学者要监督。这是当下朝廷最需要做的事情。过去是引进学者,补充官僚体系的不足。这一点现在也没错,但我以为,该到了政学分开的时候。想当官就不要染指学术,想走学术的路子,就别贪图权位。我不是说官员就不学习了,恰恰相反,官员必须提升素质,做懂技术的新型官僚。但官就是官,学者就是学者,不能混淆!”
“还有,官商之间,也必须严格界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要拿出规范!”
“过去士林和文官混淆在一起,弄得乱七八糟,地方的豪强,士林文人,朝廷文官,三者之间,结成一张绵密的大网,互为表里,互相声援,弄得朝廷乌烟瘴气,任何改革都推动不了。所幸陛下英睿,太师果断,张阁老等人一往无前,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旧患未去,又添新疾,若是官员、学者、商贾重新勾结起来,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力量,那岂不是更难对付了?朝廷要有霹雳手段,一定要拿出果断的作为,及早下手,不然一旦形成气候,后果不堪设想!”
……
徐阶的这番表态,虽然只是跟朱载基和严嵩讲,但是却不亚于一颗惊雷,在大明的上空炸开了。
很快,徐阶的观点得到了热烈的回应。
有一个署名张居正的人,率先发难。
他用了一篇长文,强烈抨击官商勾结的问题,他列出了十几个触目惊心的例子,指责官员不作为,指责地方势力朋比为奸。
光是这一篇文章也就罢了,最让人吃惊的是原本西山书院出去的一些人,包括现任的许多教授,也纷纷站出来,联名抵制学术腐败,甚至还主张学院进行自清。
别人表态不奇怪,西山书院也出来了,这就太让人惊讶了。
严嵩突然嗅到了一丝不一般的味道。
徐阶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有一支强大的势力,过去他们不声不响,宛如巨鲸伏在海面之上,如今骤然跃出,惊天动地!
“阁老,救救我吧!”
赵文华扑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严嵩大惊,“混账,谁让你进来的?”
严嵩简直气坏了,这个害人不浅的畜生,避之唯恐不及,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把他弄进来了?
不用问了,一定是夫人欧阳氏。
这些年严世蕃出海,欧阳氏身边没什么人,赵文华就走了夫人路线,没事总来看欧阳氏,还拜了干娘。
这人上了年纪,就受不了这个。
天天过来送礼,说得都是爱听的好话,很容易就跟糊弄了。
欧阳氏把赵文华当成了亲儿子,就算没有严嵩的关照,光是能走通阁老夫人的门路,就已经让赵文华受益匪浅了。
可这一次不管用了。
“来人,把他拿了!”
家人涌进来,将赵文华拖着带走。这家伙悲声哭泣,鬼哭狼嚎。一边拖着,一边往外去,凄惨的一幕,正好被欧阳氏看到了。
老太太满肚子怒火,不由得埋怨,“老爷真是好威风,把我亲儿子弄到国外去了,现在好容易有个干儿子,又给拖走了,你就看不得我半点好!要是这样,我就出海,去找儿子,去找兄弟,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头!”
严嵩连连拱手,“夫人啊,你这么干就算救了我了,你不知道啊,这个畜生要牵连出多少人啊!”
欧阳氏也傻了,“文华这孩子是有点钱,但那是他媳妇家里有钱,又懂得经营,人家正儿八经做生意,外面人就是眼红。”
严嵩把两手一摊,哭笑不得,“夫人,你还是等等再下结论吧,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