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烈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但对上面前女子清厉的眸子,终究没有出声。
顾清荃便不再理他,径自开口。
“五岁那年,我曾被选入宫中作为大公主伴读,也是那年,我在遇见了被北辰国送来的七皇子。”
“说是北辰的七皇子,他在宫中的日子却连宫人都不如,我初次见他时,他分明比我年长三岁,却偏偏看着比我还要瘦弱,被一群比他年纪都小的皇子欺凌辱骂。”
“当年父亲送我进宫,千叮万嘱叫我谨慎行事,可偏偏一看到那人,我就忘了父亲的嘱咐,我至今依旧记得,那人当时被十一皇子骑在身下时朝我看来的眼神,冷漠不甘却依旧倔强求生的眼神。”
“我冲过去和十一皇子理论,去寻我父亲告状,甚至去寻皇上想叫他主持公道,结果不但没能帮到那人,反而叫他受到更多的欺凌。”
邬烈垂眸没有看她,只是听到这话时,隐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成拳。
不是为了回忆起当初的不堪,而是因为她语气里的自责。
可她有什么错。
她当年不过五岁。
哪怕做了许多无用功,却也是他在大渊皇宫中,收到的第一份善意。
“所以我帮他,我偷偷给他带吃的,带他锻炼体魄,甚至教他习武,我不知他是如何看待我,但我一直将他当做我的兄长和好友。”
“可在我十一岁那年,他死在了宫里,我甚至没有看到他的尸体,但所有人都说他死了。”
顾清荃说到这里,忽然停了停,似是在调整自己的气息,半晌,才有些艰难地接着说,
“一个人死了,可宫里头没有一个人为他的死而难过……除了我。”
“我一直以为他死了。”顾清荃哪怕竭力克制,声音里依旧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哽咽。
邬烈眼眸微颤,张口,却发现喉咙沙哑得发不出声。
他的手紧紧攥在身侧,却连朝她伸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顾清荃又自顾平顺了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决绝些,好半晌,她再次抬眸,直直看向眼前的邬烈。
丢掉了所有的试探,只与他开诚布公。
“你若不是那个人,就只当我是怀念故人,认错了人。我今后也不会再做出像今日这般荒唐之事。”
“你若是那个人,明明活着却对我形同陌路,甚至拒不相认,那么,不管你今后有何种苦衷,我都只当我年少时眼瞎,错交了这个朋友……从今往后,我只当没这个人的存在。”
最后一句话,顾清荃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口,那语气中的决然与冷意,叫邬烈眼眸剧震,偏依旧不敢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能叫她说出这样决然的话。
他想,她是真的生气了。
一如他清楚她打算在温泉行宫时做什么,她也清楚他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刻意做下的伪装。
但事实上,哪怕自己不承认,哪怕她不曾亲眼确认他身上的印记,她心里早就已经把他认了出来。
做出这些种种,只是想听他亲口承认……
可承认了,又能如何?
现在的他,连光明正大站在她身后的资格都没有。
邬烈咬着牙关没有开口,顾清荃等了半晌,似是自嘲般一笑,半晌,只低声道一句,“我走了。”
我走了,且不会再来寻你。
她说罢转身,脚下不带半分的犹豫,一如她这个人,看似清冷,却从来敢爱敢恨。
邬烈看着她转身的瞬间,只觉得一颗心仿佛沉入了深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一瞬间,邬烈只觉自己所有的坚持,在她转身的瞬间,就如同山湖决堤,尽数崩塌。
“清荃!”
他张口,声音沙哑,却直接唤她的名字,一如幼时那般。
顾清荃脚步蓦地顿住,半晌扭头,却见邬烈背过身去,开始解下自己身上的腰带,一件一件,直到,将自己的上衣褪尽,直到最后,露出那劲瘦窄腰处的,那青色火焰般的印记。
她想要亲眼看到的,他都会叫她如愿。
因为他承受不起,她要将他彻底从记忆中抹去的结果。
那段回忆,是他年少时唯一的珍宝。
顾清荃亲眼看着那褪去伪装,真真实实将自己曾经的印记展示在自己面前,这一刻,内心满是震撼。
不是震撼于他真的是自己认识的百里烈,
而是——
司玲珑给她支的这“最后一招”,居然这么有效!
早知道,她一开始就直接找邬烈摊牌!何至于还费这么多劲……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