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裴归尘骤然将阿宝逼得退无可退,逼得她后背直抵着暖阁冰凉竹门,又被裴归尘掐着下巴,逼她不得不抬头,只看他。
蓦地,她却在裴归尘眼里,看到了……悲哀?
恍惚间,裴归尘若有所思地,缓缓抚过阿宝脸颊,“阿,阿温……别骗我。”
闻言,阿宝心思千回百转。
她作为阿温,初进乱葬庄,自然是头一回见这位裴大公子。
而对他的所有了解,自然只能来源于进了乱葬庄见到的每一个人,比如,紫姑姑。
但也恰恰因此,她若说错一个字。
裴归尘一旦向紫姑姑求证,她必定露馅。
暗自深呼吸,阿宝认真作答:“紫姑姑是好人,曾提醒我,大公子喜怒难测,动怒杀人的手段千奇百怪,让我若是见到大公子,千万小心些。”
此话一出,暖阁骤然死寂。
而裴归尘却像被阿宝狠狠抽了一鞭子,一瞬间,冷眸痛苦闪过。
这双眸子何其干净,每一回看着他的时候,都能倒映出他这扭曲且狰狞的真面目。
卑贱的出身,背负的血债……
冷面僵住半晌之后,他敛眸掩盖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一丝自我嘲弄,极轻地冷然笑了起来,“确实是,真话。”
阿宝暗暗警惕,裴归尘却突然俯身凑到她的耳旁,嘶哑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扑在她颈侧。
“阿温,我从九岁就开始杀人。”
“这些年来,真的有很多人死在我手里。”
心头伤口慢慢痊愈之后,长出的新肉,不断发痒。
恰如每一回他见她,总被细密而漫长的痛苦所裹挟,不得解脱。
光风霁月?清润如玉?温良和善?
像圣人一样的裴归尘?
那些,都不是他。
但眼下,他终于可以结束那种戴假面,在她面前假扮裴归尘的痛苦。
“所以,你留下来吧。”裴归尘小心翼翼抬手,将阿宝拥进了他怀里,“亲眼看看,我是如何凶残,如何暴戾,如何杀人不眨眼的坏。”
他在她面前,终于可以做自己。
裴归尘的怀里,明明像寻常活人一样有着暖意。
但被迫靠着他胸膛的阿宝,却仍觉出了透骨的冷。
与此同时,宛城西北,无名山巅。
当初被阿宝救下的章将军,数日前收到密信便一路从青州赶来。
此刻,气势汹汹:“禀王爷!神武营已集结!请您下令!”
但等了很久,却只等来一句反问:“章将军可知,何为白龙脉?”
“臣是粗人,不懂。”章将军干脆摇头,盯着山崖前伫立的那道精悍锋利的黑袍冷影。
而剑柄所刻的生死引,如它的主人一般,泛着森寒冷意。
再更远处,是山间荆棠,花动似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