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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妾不比娶妻,用不着那么多繁文缛节,也不需要大张旗鼓,甚至很多人都主张轻车简从,悄悄行事。
不过对于冯紫英来说,他还是希望尽可能地给迎春一个美好的印记,让人家今后一辈子都能怀念这一日的种种。
伴随着马车驶入荣国府的东角门,几个一直蛰伏在荣宁街口一座院子里的男子都吐出一口浊气。
“士勉,今日怕是不行,这姓冯的太谨慎了,你注意到没有,跟随在他身后几个迎亲的,五男一女,全是练家子,男的我认识一个,那个最瘦的,是大河帮帮主穆长河的二徒弟苏伯骏,一手鹰蛇十二变已经初窥堂奥了,在大河帮中仅次于穆长河和其师兄穆天恩。”满脸络腮胡的男子气度沉稳,目光炯炯,“除非用弓弩或者火铳射击突袭,否则单单是那苏伯骏,我们这几个人里边单打独斗,除了我和士勉兄,只怕没有谁能有把握能在二十回合里拿得下。”
“那女的我认识。”另外一个个子矮小,干瘦灵巧的男子伏在屋檐房瓦上,一直在观察,一直到冯紫英一行人进了荣国府角门,才轻盈的飞身飘下来。
“是五虎断门刀门主彭金鹏的小妾,也是他的师妹,北地号称火娘子齐无颜的就是她,平时都是穿着一身火红的裙衫,今天换了装,还改了妆容,她还有一手风摆莲叶裙里腿功夫,那绣鞋边缘全是刀片,犀利无比,不知道的就是收命的阎王。”
这一番话倒是让几个男人都感兴趣起来,领头的冯士勉没做声,但另外一个有些油滑的家伙忍不住调笑,“小蚤子,你吃过亏?”
干瘦小巧的男子是河间有名的跑单帮黑道人物,铁线蚤魏禾,不但轻功超绝,一柄短锯刺剑贴身搏杀凶悍无比,而且使得一手好暗器。
魏禾倒没有在意,一捋自己左边胳膊,衣袖收上去一直到肩头,袒露出来,只见左上臂有如被什么撕裂过的伤口,从肘部一直延伸到肩头,如千足蜈蚣一般狰狞可怖,虽然是老旧伤痕,但是依然触目惊心。
“五年前遇上这火娘子,光顾着她手上的刀去了,不知道她还暗藏着这一手裙里腿,吃了个亏。”魏禾说得很平淡,但眼底的恨意却是难以隐藏。
众人看到这一身伤痕,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这么重的伤,魏禾这厮是如何逃脱的,五虎断门刀在北地可是响当当的门派,作风狠辣,一旦对上了,那就没你好过的。
不过魏禾是才被延揽入教中的,冯士勉自然不会去管他几年前那些烂事儿。
“我也认得一个,就是走在最靠后那个脚步有些慢的矮胖子。”油滑男子也搭上话,“如果没看错的话,他该是个秃驴,但不知道怎么却还俗了,他挑担的家伙是作了遮掩,应该是一杆镔铁水磨禅杖才对,那禅杖头被用布包裹了,隐藏了特征,我记得前年我碰见他时他还在普安寺里挂单啊,如果不是他的走路姿态太特殊,我都不敢认了。”
“普安寺?”冯士勉目光一动,“河槽西坊的普安寺?”
“嗯,前年我在普安寺门口看着他进了山门,后来打听了一下,说他在普安寺挂单两三年了,但却不太遵守清规戒律,好吃肉喝酒,典型的酒肉和尚。”油滑男子点点头。
络腮胡须的魁梧男子凝重地点点头,“士勉,普安寺是少林寺的地盘。”
“嗯,那厮是出身少林,后来不知道因何原因被赶出了山门,一直在河南山东晃荡,前两年才北上来的顺天府,铁木鱼宏恩,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
魏禾、络腮胡须男子以及另外一个一直蹲在门边的瘦削长衫文士打扮的男子都面色沉重的点点头,人的名,树的影,他们都是在北地跑生活的,哪里会没听说过少林出身的狠角色。
“意料之中,冯铿才二十出头就是顺天府丞了,北地江湖中哪个敢怠慢他?”冯士勉脸色不太好看,“他发个话,这顺天府里的道上人,谁又敢不听?便是少林武当这些表面上不愿意和官府扯到一起的名门正派,还不是一样和官府暗通款曲?”
络腮胡须男子苦笑,他也是名门正派出身,只不过犯了事儿身不由己四处飘零,实在是混不下去了,才一咬牙投入了白莲教中。
名门正派一样要生存,少林寺光靠山下那几千亩地,能有今日的威势?武当只靠山中那点儿田产和朝廷赏赐,能和少林并立?
那个名门大派不有些营生?靠田地收租吃饭是最可靠最稳妥但是也是最不划算的生意,镖局、车马行、船行、药行这些都是名门大派们最热衷的营生。
既能发挥门中武力威慑优势,又能消化大量门中没有多少天赋的弟子,为他们找一条讨饭吃的出路,少林武当都是数千弟子,哪有那么多都能修炼出绝技的人才,九成以上都不过是习武强身健体比寻常人强悍一些的凡夫俗子罢了,靠着门派也就是要找一个门路讨碗饭吃。
作为门派,自然也就要有为门下弟子谋出路的义务,那么寻找各路资源来谋划营生就是各门各派各帮会首脑人物们义不容辞的责任,而天下谁掌握资源最多,当然是朝廷,是官府了。
“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络腮胡须男子问道:“平素姓冯的虽然也有护卫随行,但都是二三人,只不过他行进路线实在太当道了,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在这一路人太多,而且顺天府衙门的三班捕快也进行了重组,很多新人进去了,其中有不少都是顺天府里的门派弟子,这一线布置很多,今日看似没人护卫,结果全部装成他的随从,而且都化了妆,如果认不出来贸然出击,那就要吃大亏了。”
“陷阱倒是不至于,但这厮的确胆小谨慎。”冯士勉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上一回在沽河渡口没能得手,这家伙就一下子警惕起来了,今天是他纳妾的日子,他不可能那这种事情来专门设伏,恐怕他心目中也还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们一直有人盯着他吧。”
如果不是冯府里传出来的消息说他一大早就要出门去结亲,他们也没想到要在这里设伏,只不过没想到这家伙防范心这么重。
“那怎么办?”络腮胡须男子问道,“少主那里怎么交待?”
“少主只说尽力,但思忠兄那里专门叮嘱了,不能打草惊蛇,不能贸然行事,除非与绝对把握,否则不能动手,我们还有大事要办。”冯士勉沉吟了一下,“其实思忠兄不太赞同少主的这个命令,怕打草惊蛇,只是少主始终觉得这个冯铿危险太大,担心越拖下去越不好动手,机会越少,所以才想要一劳永逸,……”
“那我们还需要再等下去么?看他结亲出来的时候有无机会,……”络腮胡须男子迟疑了一下,这一行以冯士勉为首,他为副。
“不等了,撤!”冯士勉很果断地下令道:“顺天府衙门这些日子正在梳理城里各坊的情况,稍有可疑就会来反复核查,这个地方我们不能久留,据说前日就有衙门和坊市里正来查看过,只不过被我们留在这里的人应付过去了,我担心他们不会罢休,……”
一行人迅速从后门撤离,一个时辰后,金城坊的里正带着宛平县衙的人重新敲门,但是已经无人应答。
冯紫英自然不知道这背后的种种,纳妾需要骑马或者乘车招摇过市,吴耀青他们自然会考虑安全问题。
以往冯紫英线路都较为固定,选择的都是一条路稍远但巡捕营和五城兵马司的点位哨所较为密集的线路,而且顺天府衙的三班捕快也经常有人在这条线路上。
这一次结亲就要走大路,不是原来那条路线,所以自然要在护卫力量上准备齐备,除了这些随行护卫外,吴耀青甚至还悄悄给已经正式进入五军营的贺虎臣打了招呼,让贺虎臣以熟悉京师城为由,调了一队火铳手做备用。
进了荣国府,一身新衣的冯紫英步行到了大观园门口,其他姑娘们自然都是不好露面的,途径潇湘馆时,冯紫英还是能看到紫鹃和雪雁和其他丫鬟下人们含笑围观,而在滴翠亭里,探春的贴身丫鬟侍书翠墨,史湘云的丫鬟翠缕,李纨的丫鬟素云碧月,都在那里翘首期盼。
纳妾不能像娶妻那样敲锣打鼓大鸣大放的,但是可以在沿途装束上做文章,这一线都是扎花结彩,一直通到缀锦楼,贾赦夫妇也在缀锦楼门口等着,看到冯紫英一行人到来,这才进屋,自然免不了那一套程序,但比娶妻要简单多了。
看到盖了盖头的迎春盈盈莲步走出,香肩微微发颤,冯紫英心中也是甜美无比,历尽波折,终归是抱得美人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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