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卧雪,也拿着何问竹刚刚留下的药方,下去熬药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商如意原本是坐在一张胡凳上,等众人都离开了,她才起身走到床边跪坐下来,将脑袋枕在手臂上,这样就能看到宇文晔平静的睡容。
大概是因为还在昏迷的关系,他睡得很安静,双眸紧闭,嘴唇轻抿,整个人身上有一种难得的松弛感。
这样的他,为什么会发怒?
甚至怒急攻心到,在战场上就吐了血?
是跟自己有关吗?
商如意不由得想起在城门口,他最后看自己那一眼,又立刻将目光挪开,也是这样的面无表情,却透着让人不知所措的冷意。
那一瞬间,是自己的错觉吗?
还是——
经过了一整夜的忙乱,就算没有上战场,商如意也早就累了,眼皮重得像是有人在往下压一般,可她还强撑着,意识一面陷入混沌,一面又坚持着要守在他身边,像是有两个人在身体里打架一般。
几番挣扎下来,她终于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太阳,却不顾众人的疲惫,又一次升起在地平线上。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地上的光影缓缓移动,将这个没有一丝声响的房间映衬得更加静谧。
终于,在一片安静中,床榻上的人睁开了双眼。
因为昏迷过去,又昏睡了大半日,所以睁开眼时,他还混沌得不知身在何处,可正迷茫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温软的气息,吹拂过他的耳畔。
宇文晔下意识的转过头,就看到了眼前的人。
是商如意。
一看到他,宇文晔的心里立刻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在混沌的梦境中悬浮了一夜的灵魂,终于落定了一般。
他忍不住屏住呼吸,翻过身来,静静的看着她。
商如意趴在床头沉沉的睡着,可即便这样,也睡得并不安稳,眉心微蹙,微微翘起的嘴唇也不停的翕动着,好像在梦里都念叨着什么让她忧心不已的事。
而且,她的脸,也有些苍白。
说起来,虽然这些日子宇文晔的病让整个扶风上下不安,可是,受煎熬的肯定不止是病人,还有因为病人而忧心忡忡的人。此刻看着她,脸颊也瘦削了不少,神情间满是憔悴,虽然是睡着了,睡颜也透着一股楚楚可怜的姿态。
看着她,宇文晔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刚露出一抹宠溺的笑意,就看到她的小嘴微微翕动着,呢喃道:“凤臣……”
她,是在说梦话?
“嗯。”
宇文晔不由自主的就应了。
而商如意并未感觉到什么——毕竟,她的意识似乎还在梦里,得到这一声回应之后,她又混沌了一阵,接着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
宇文晔立刻感到心口一窒。
商如意,还是感觉到了?
虽然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在看着她的时候,心中出现了迟疑,甚至在最后那一刻,避开了她的目光,但敏感如她,还是感觉到了。
而这,让她在梦中都不安了,也只能在梦中,向他发问。
宇文晔不由得皱起眉头——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难道还在介意昨天激战之时,薛献对他说的那些话吗?
他并没有去向任何人求证那些话的真伪,若是假的,只能证明他的小人之心;若是真的——
若是真的,又如何?
就算他从未看透过自己那位一心修行,却又突然以不可比拟的盛国公世子的姿态回到宇文家的大哥,难道,他还看不透自己的妻子吗?
这么一想,他却不由得心头又是一沉。
是的,看不透。
即便到了此时,即便两个人已经情意相通,不论从感情还是身体上,都已经是完全的夫妻,可他明白,商如意的身上还有一些是他没看透的。
你真让我意外——这句话,是在新婚时期,每每她震惊他时他都会说的话。
而直到现在,这句话也仍旧是他许多时候面对自己妻子的心声。
他,看不透她。
可看不透,又如何?
这些日子,商如意就这么守在他的身边,刀山火海都闯了,这样的生死相随,还不足以告诉他答案吗?
他还不能相信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