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钏一把握住帕子,吐得再也吐不出来任何东西,目光呆滞地打了个摆子轻轻抬起头来,眼神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身首相离的裴七身上。
眼前突然一黑。
是徐慨的手掌虚蒙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了。”徐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有点近,又好似虚无缥缈地远在天边。
“别看了,你不杀他,我也会动手,认真算起来,人也不是你杀的。”徐慨语气无半分起伏,若只听语调却不会知道他正在安慰含钏,“你无需有丝毫介怀,他本就该。。。”
“他本就该死!”含钏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脖子上的刀伤凝固成了血痂,手上因用了大力气,手腕酸痛得抬不起来,可小姑娘的眼神却从刚刚的迷惘呆滞逐渐变得明亮有光,一手扶在墙上,一手死死捏住那张帕子,咬牙切齿道,“。。。他一开始预备将我解决后,明儿一早剥光了丢到煦思门口,他丢的颜面要通通在我身上找补回来!”
含钏鼻腔酸痛,眼泪终于一簇接着一簇,一行接着一行顺着面颊砸落下来。
刚刚未曾落地的眼泪,如今翻了一倍喷涌而出。
“凭什么!”
含钏低声怒斥,“凭什么!凭什么!任何人的命都不贱!都是有了今生无来世的!他凭什么可以不把别人的命当做命!凭什么以戏谑玩笑的语气和做法去决定别人的命运!”
含钏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徐慨,“您知道,他刚刚说什么吗?!他说,裴家劝他,这次发泄了怒气,往后的日子就好好地过,别在日日活在怨怼愤怒中。。。”
含钏一边哭,一边笑起来,“簪缨勋贵,不高兴了,不计成本地撒了气便可成亲、生子、入仕、升官。。。继续过他平安顺遂的一生。。。”
张氏如此,裴七如此。。。
世间将人的命分为三六九等,有的厚,有的薄,有的长,有的短。。。有人的命注定坎坷曲折,有人的命只会宽敞平坦。那些命途坦荡的人儿,将一小块指甲壳大小的石头看作人生路上最大的障碍,不惜一切代价地扔出去,变成硕大的巨石将命薄的人压得半死。
小姑娘泪流满面,紧紧握拳,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只有对不公愤懑的质问。
徐慨静静地看着含钏,他明白这种感受。
无论怎么努力,有时皆如螳臂当车。
但他不知道如何去劝慰。
正如他不知,该如何去劝慰自己所受的不公。
徐慨轻轻吐出一口气,未带迟疑地伸出双手,将含钏圈揽在怀中,转身将小姑娘带出了这间充斥着血腥味的屋子。
月色很美。
徐慨低下头,将披在含钏身上、他的披风系得紧紧的,手指很注意地避开了含钏颈脖上的伤口,眼神却无法忽视含钏白如凝脂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