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后来他想到,这下棋输赢变化了,也等于是改变了过去的事实,最后一盘强打起精神来,才赢了刘进。
好容易熬到下班,去食堂打饭吃饭。
唯一的不同,是不去单身宿舍拿饭盒。
他已经不住单身宿舍了,买房子的那个小镇又离工厂远一些。他就把饭盒放到钳工工房案台下面自己的抽屉里,直接打了饭,在这里吃。
吃饱了,在长连椅上躺着休息。
心里有事,又哪里可以睡得着?只觉得时间几乎停滞不走了,在连椅上来回翻身,折腾几回,终于还是起来,坐着抽烟。
烟一支接一支地抽,接连抽了五六根,心里才慢慢不焦躁了,上班时间也就到了。
上班后半个小时,磨工工段的杨连海过来,说他的31外圆磨床磨活大小头,让高崎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高崎长长出了一口气。
磨活大小头,是尾座顶尖轴偏了,打着百分表调过来就是,并没有什么难度。
只是,这调精度是个精细活,刘进干不了。
高崎就从自己抽屉里,拿了铜棒、榔头、内六角扳手一类用的着的工具,百分表干磨工的都有,不用拿。
“高哥,我还跟着去吗?”
看他拿了工具要出去,刘进就问他。
按理说,刘进维修技术不行,应该跟着去学学。
可这小子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去了也不会学,只会跟着添乱。
高崎刚进厂的时候,跟着师傅学徒,师傅空手在前面走,他拿着工具在后面跟着。
师傅修设备的时候,他得聚精会神地听师傅吩咐,看师傅在干什么,怎么干?
只有这样,师傅向他伸手的时候,他才能明白师傅要什么工具,把需要的工具,准确地递到师傅手里。
师傅拆下来的零件,他得在一边用煤油清洗干净,按着先后顺序,一件件地摆放好。
这样,师傅往上装零件的时候,他一件件递给师傅,才不会出错。
他也就是在这样的工作过程中,慢慢看明白了设备的构造,也弄懂了师傅怎么拆装设备,慢慢能够独立工作,最终成为一个合格的维修工。
刘进这一代,已经和他学徒的时候不一样了。
他学徒的时候,至少要早上提前半个小时上班,把工房打扫干净,去锅炉房把暖壶打满开水,等着师傅们上班来了,好有热水喝。
刘进上班不迟到就不错,就别说提前了。
钳工基本功,锉刀、钢锯、凿锛、刮刀,这小子没一样能拿起来,连个钥匙都不会配。
修设备替师傅拿工具,想都不要想,能跟着去就不错了。
修完设备,弄一手油腻,高崎得去给师傅打水洗手,师傅洗完了他才能洗。现在是他自己打水洗手,刘进宁可用他洗过手的脏水洗手,也懒得去打新水。
经常是高崎看不下去,去给他打水回来洗手。
就这么个活宝,高崎也不愿意带他,要不是组长吴有晨逼着他带刘进,他才不带。
上一世这个时候,也是刘进这样问他,他只说了“不用”两个字,就提着工具走了。
这一世,他还是这样说,这样做的。
杨连海的31就在磨工工房门口的对面,斜对过,就是妻子的41w。
他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妻子站在自己的磨床前面工作,旁边多了一个中等个偏矮的青年。
那青年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一件花短袖衬衣,下摆扎在腰里,下面是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和白色的旅游鞋。
这是唐城当时比较时髦的装扮。
青年叫赵国栋,外号老摩托,唐城量具六分厂的工人,也是厂里出名的混混。
他平时不上班,分厂领导也不敢招惹他,还得或多或少地给他开工资。
原来高崎并不认识老摩托,只是知道厂里有这么一号人。他认识老摩托,也就是从今天开始的。
高崎假装没有看到老摩托在妻子身边,径直走向杨连海的31,开始拆卸尾座顶尖轴。
刚松开固定顶尖轴的螺栓,妻子的机床声音就戛然而止,然后就是一阵哭泣声。
“哭什么呀,我又没怎么着你,就给你送张电影票。”
这是老摩托的声音。
原本的剧情是,老摩托离得妻子太近了,几乎就要挨在一起。妻子想绕过他离开,他伸开两个臂膀拦着,伸手去拉妻子。
高崎看不下去了,凭着一时血勇,扔下手里的工具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