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会说话的,想是读过书。
话音落下,跪在他身后的老百姓便又口称殿下千岁。
这是跪送的大礼,她什么也不用说,只管去登车便是。
赵盈抿紧了唇角。
百姓要的从来都不多,海清河晏对他们而言是谈不上的,他们只要吃得饱,穿得暖,朝廷不加赋,不征丁,小日子过的和满。
那是再简单不过的心愿。
宋怀雍送她回了马车上,她眼窝微微发热。
宋乐仪在马车内接她进去,隔着帘子又瞧了一眼外面的震撼景象。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是老百姓自发自愿的。
她的元元,真的很能干!
马车又缓缓行驶,百姓相送,马车便不会驶快。
赵盈抬手揉了一把眼:“我以为自己是铁石心肠,但见了百姓如此,竟险些落泪。”
她眼角的确还有湿润迹象,宋乐仪拿帕子沾掉她眼尾的那一点点水珠,拍着她手背:“这都是你自己修来的,什么铁石心肠,你若是个铁石心肠的,何苦擅自做主将章家抄来的家产充入府库。
我原本一直担心,怕咱们还没回京,京中就有人等不及要上折子参你。
就算有便宜行事的圣旨,也只怕他们另有说辞。
眼下好了,有了这把万民伞,有了扬州百姓的拥护,料想朝廷那些人也无话可说。”
“我从不惧怕他们弹劾构陷,打压排挤。”
——我从前只想要皇位,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手握天下人生杀大权,再不愿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任何人,因为没有人是值得以命相托的。
——但今天,我更想叫天下黎庶皆得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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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驶离港口码头,百姓仍聚在岸上,直到船队越来越远,在运河上渐次看不见,赵盈耳边都依稀还能听到百姓们的那些话。
得民心者得天下,她今天才真真切切的领悟了这句话。
玉堂琴随她上了主船的,她人在甲板上,眺望着远方码头岸上方向。
身后脚步声传来,靠近之后又停下,她身上多了件披风。
赵盈回头看,见是他,想起关氏来:“玉夫人身体不好,上了船之后还习惯吗?胡御医说怕她身体底子弱,经不起风浪颠簸,开了方子,我让挥春盯着煎药了,要有什么不好,先生只管去找胡御医,我交代过他,不许怠慢。”
玉堂琴说无妨:“她底子虽然弱些,但上了船后倒一切都还好,倒是殿下,早间风大,运河上起了风刺骨的冷,这样站在甲板上吹风,怕要受风寒。”
“我今日有些激动,在船舱里坐不住,就想在这儿看一看。”
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了。
赵盈深吸口气,又道:“先生昔年受人崇敬,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玉堂琴失笑摇头:“自是不一样的,我不如殿下,殿下是真正的爱民如子。”
她微讶:“先生怎知这不是我的另一番谋划?”
“或许吧,但那笔钱,殿下大可不必如此处置,心中无民,只为权势与恩宠,带回京城,入户部账上,皇上一定很高兴,殿下又是大功一件。”
玉堂琴双手环在胸前:“可是风浪起了,殿下心里有准备吗?”
“不是风浪起了,是从来没有停过。”
赵盈慢慢收回目光:“先生不是也不怕吗?”
怕或是不怕,从来都没那么重要。
玉堂琴几不可闻叹了一声,也低眸一瞬:“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殿下。”
赵盈眼皮猛然跳了跳:“什么事?”
“四年前,燕王殿下也来找过我。”
赵盈顿时浑身僵住。
“你会有大麻烦的。”
那天玉堂琴如是说。
她百思不得其解,她会有什么麻烦,是和赵承衍有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