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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左手背叛右手(第6页)

董重里少带回一个人,多带回一纸盖着大红印章的收据:“经双方当面点验,银元一万三千块查收清楚无误。”董重里没有感觉到完成任务后的轻松,而是正好相反。他内心生出的沉重,使他的目光一天比一天深邃和锐利,想从收据里透视出更多的东西。

傅朗西是天堂下的深潭,从座座瀑布惊天动地跌下来的水,一流到他心里,就变得幽亮幽亮,看上去清澈见底,却不了解其中深浅。一个叫黄水强的大活人,既是傅朗西的亲戚,又是独立大队的骨干,竟然开了小差。傅朗西不得不在各种场合上,一次次地说,用不了多久,当逃兵的黄水强就会满肚子后悔地回来。在公开场合里,董重里只讲过一次,他的话很简单:“对于独立大队,黄水强离开得越早,所造成的损失就越小。当然,黄水强肯定要回来,只是用什么身份回来却很难说。”董重里少而又少的话,还是让傅朗西很丢面子。傅朗西没有听杭九枫的话。他不会用保卫局的办法对付董重里,也不像杭九枫那样认为董重里的内心深处出了问题。从来没有对谁动手脚的傅朗西很生气地踢了杭九枫一脚。好在傅朗西的力气有限,换了别人就算没把他的腿踢断,也会将他的人踢翻在地。傅朗西要杭九枫从今往后少管董重里的事。傅朗西说得很明白,在董重里和杭九枫之间,自己更亲近董重里一些,只要是他们之间的纠纷,他一定会拿杭九枫是问。挨了踢后蹲在地上直抽冷气的杭九枫格外高兴,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和谁亲近,反而不会那么客气。傅朗西对董重里越来越客气,正好说明他们之间已不是很亲近了。

傅朗西又骂了一声:“放你娘的黑狗屁!”

对于傅朗西来说,这一踢一骂,都是前所未有的行为。

六〇

几场雨落下来,西河从上到下都是清悠悠的。

正是水涨船高的季节,一艘挂着白帆的崭新木船从下游驶入天门口外的河湾。那些悠闲地等待河水消退再出山的簰公佬,在余鬼鱼的带领下,同木船上的人打了一架。船主再三声明是傅朗西要他们来运皮油的。余鬼鱼哪里肯听,仗着人多,使出各自身上的蛮力,硬是将几千斤重的木船抬起来,搁在高高的河岸上。西河是簰公佬的饭碗,在水里走的人一直守着这规矩,不管小船大船木船铁船,都不能进西河。木船的确是傅朗西派人请来的,集了一个冬天的山货必须早点运出去,交通员接二连三地送来命令和情报,第四方面军打仗打得太凶,物资消耗非常快,急需经济上的支援。簰走得慢,载重量又小,遇到急事当然不行。簰公佬却不管这些。僵持几天,傅朗西发起火来,让独立大队的一百多人,将木船抬回水里。用木梓榨出来的皮油,还要放进木桶里凝固成形。用打豆腐的黄桶,成形后重量有三百斤上下。若是用挑水的水桶成形,则只有八十来斤。西河里最大的簰也只能装五个大皮油,或者二十个小皮油。木船运载力大,一次就能装几十个大皮油。装着几十个大皮油的木船,顺水没走多远,就让河底的沙子吸住了。船工们费尽力气,好不容易脱了身,还没走出站在岸上看笑话的簰公佬的视线,船底又搁浅了。木船挣扎着慢慢远去后,西河里的水退了。晒在岸上的簰,尽数被簰公佬们拖入水中。从上游到下游,随时随地都能听到簰公佬在响亮地吆喝。西河里能行船的时间很少,至于是哪几天,谁也算不准的。西河是簰公佬的。木船走了一趟就不敢再来。抢好水的簰公佬跑得格外快,从天门口到白莲河,来回一趟比平时少用两天。

余鬼鱼他们带回一条让人振奋的消息。**军第三十一师的两个旅在麻城一带被歼灭,第三十师的两个旅虽然侥幸没有被歼灭,却受到重创。傅朗西和杭九枫兴奋之余仍有遗憾,若是被歼灭和被重创的四个旅,也包括冯旅长的保安旅就好了。等着生孩子的阿彩闲着没事,就去段三国家看一镇,顺便将段三国挖苦一回,要他重新替**军算算账。段三国用小木棍在地上画了许多正字,算到最后,他说,这样打下去,**军必输无疑。

董重里从头到尾冷静得像庙里的菩萨,他事先声明自己的话会让大家扫兴:“我要挑几个人,趁形势不错,送些粮食到天堂去,预先藏着,防备将来有不测。”

杭九枫说:“你又不是过穷日子的人,为什么也开始吃着碗里愁着锅里?昨日夜里,我和阿彩说,这样下去,张主席真的会请我们到武汉去过八月十五,上汪玉霞店里吃桂花冰糖馅的中秋月饼。阿彩想吃月饼,想喝酸梅汤,还想在德国人开的医院里生孩子。”

董重里固执地坚持了三天。傅朗西只得答应他的要求,十天之内,先前跟着董重里送银元的十几个人,完全听从他的调遣。

“我要替你们准备八千斤粮食,也有可能是九千斤,甚至是一万斤。这些粮食将分别藏在十个地方。”董重里说到做到。所有运往天堂的粮食,都是夜里运上去的。白天里,不管是在天门口,还是在通往天堂的路途上,董重里都不让运粮的人露面。几趟下来,粮库里几乎空了。董重里的想法就是将其搬空:“现在的形势好,粮库没粮,有很多办法可以解决。”这一次傅朗西没有同意。董重里也没有坚持。他在小教堂里静坐一阵,独自出门往雪家走了一趟。

董重里没心思多看杨桃一眼。他坦率地坐在梅外婆和雪柠面前:“我既没有钱现买,也不可能在今后找机会偿还,但是我急着要两千斤晒干了,放上一年半载都不会坏的粮食,不然,这火急火燎的心就成不了良心。”后来,董重里将这话说给傅朗西听,傅朗西瞪眼睛望着天,好久才冒出一句话:自己若是女人,也会被他打动。雪柠答应给一千斤粮食,梅外婆说:“再给一千斤吧,就当是我给的。”又将杨桃叫来,“你虽然还没从董重里那里得到名分,夫妻情义却是实实在在的,你也给一千斤!”常娘娘提着一杆大秤一两不差地称出三千斤粮食。傅朗西再次被雪家女人的行为弄得感慨万千:女人不管有没有文化,只要认准一件事,绝对比男人死心塌地。

董重里将自己到处藏粮食的行为叫做猫屙屎自己埋。

粮食藏完了,董重里将一张纸交出来,每一处藏粮食的地方,上面都有详细记载。夜里,董重里没有回小教堂,大家都以为他在杨桃那里过夜。

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说书用的鼓上放着一封信:“对于现状,我越来越失望,它不是我的追求,也不像是那个被特务暗杀在武汉街头的红色女子所宣传的。在心里,我去意早定,之所以拖到今日,与任何人没有关系,完全是我不想被人说成是怕死鬼。我不怕死,但我十分看重死的原因和方式。现今前方大捷,后方沸腾,形势看上去很好,所以我才将个人的想法付诸行动。一切与苏维埃有关的物品都已留下,一切与苏维埃无关的物品,请代为转交我至爱的爱人杨桃。在指挥员已经将杀人作为实现自己梦想的主要方法时,我只能选择离开。”桌上的鼓很孤单,从不分离的鼓板显然被董重里带走了。

“往日我来天门口,你老兄担心我会一个人离开,还用这鼓和鼓板打比方,没想到食言的会是你自己。”傅朗西苦苦笑着,捧着鼓等着别人将杨桃叫来。

这时候,杭九枫已经严令下去,所有进出天门口的人和物,都必须严格盘查。任何有关董重里的消息,务必火速报到小教堂。有发现董重里的,言语和行为都不得无礼,能劝就劝,不能劝的就将董重里留在原地等候。杭九枫说的每句话,傅朗西都没有反对。

杨桃很快来了。还没听完傅朗西的话,她就哭起来。任凭别人如何询问,杨桃都是一样地回答:“董先生,你为什么这样狠心,说走就一个人走了。别人你信不过,未必还信不过我吗?我是你的手,我是你的脚,我是你的舌头尖。你要我做的说的,我就做就说;你叫我不做不说的,我就不做不说。”

傅朗西丢下杨桃去了一趟紫阳阁,回来后,就让放了杨桃,还将鼓给了她,要她日后见着董重里,好言劝他回天门口,不想做同志了,做兄弟也行。傅朗西从梅外婆和雪柠那里得到答案,昨日夜里董重里没有去她们家,董重里要走的事,杨桃更是一点也不知情。傅朗西问杭九枫是否相信这话。杭九枫回答,傅朗西都相信了,他当然更相信。

说归说,做归做,以天门口为中心,方圆五十里的盘查却是无比彻底。沿着西河一路追下去的杭九枫,在离石桥铺不远的河滩上发现一个酷似董重里的男人。隔着一里远,杭九枫放了两枪,子弹打穿了那人的腿。杭九枫回天门口报告说,幸亏那人不是董重里,真是董重里,自己这样做,傅朗西会要他的命。杭九枫有意这样说,傅朗西听了却毫无反应。

一条西河被翻得底朝天,也没找到董重里的半点踪迹。

装好皮油的簰,在河边等了又等,总也不见放行。

心烦意乱的簰公佬们,越来越不想听常天亮的说书。常天亮也不想说书。董重里最近教的说书过于悲伤,每练一遍,都要费掉不少心气。然而,傅朗西要听。傅朗西将他关在小教堂里,掇着一壶酽茶,自饮自听。

“是人祸,不单行,欲听三国演义英雄会,先知诸葛孔明善招魂。”

傅朗西猛地一放茶壶,瞪着那对又大又浑浊的眼睛:“我听他说过,这地方是‘人魂’,不是‘人祸’。”傅朗西低头想了一阵,说话时,依然没有抬头。

“董先生最近教我时,老将这两个字改来改去。”

常天亮歇下来要喝壶里的茶时,挨了傅朗西一声轻骂:“董重里的本事没学到家,德性先都会了。”常天亮赶紧用嘴巴对上壶嘴猛嗍了两口。

“人生一丈比河短,命高八尺比山低。天上星星数不尽,地上美女占不尽。河里细沙数不尽,别人钱财贪不尽。三魂七魄与生来,七魄三魂相依命。魂主髓,魄生精,精养气,髓育形。人种本是天来物,万里云霞当坐骑,自从落地分界限,魂魄附体难移易。不料那天受惊恐,端端好命要叛离。心儿怦怦跳入嘴,魂儿颤颤落背脊。解开衣领吸口气,脱下裤子撒泡稀,两只巴掌搓火气。五日之内无异样,又过十天也平常。三七二十一天后,食不甘味睡不香,冷汗流落全身力,光天化日瞌睡长。山间豹子认作猫,河里王八当成宝,指着爹娘问是哪个,掐住脖子爱细腰。丢魂失魄今与古,问天问地问河桥。一把白米撒向东,两把白米撒向西,三把四把向南北,天不着急人心急。母亲赶紧点上灯,推开窗户掩上门。好菜好饭好人情,大鱼大肉大人心,九根香烛飘百里,一碗清水满乾坤。新衣服,缝好了,新裤子,蓝布的,梦里盼到醒来时。银手镯,泪汪汪,金项圈,哭泣泣。板凳叫得哑了喉,门窗哭声传乡里。茅草深,露水重,孤魂野鬼恶又凶。岩洞宽,心不容,打草惊动小小龙。遇山高,难如意,雷劈火烧怎逃避?绕山脚,也不好,水迸石裂惨兮兮。野鬼说话得反听,瘟神指路要逆行。天下道路长又长,只有回家路最近。路上河水浑又浑,只有回家水最清。河上木桥窄又陡,只有回家桥最平。桥上女人白又嫩,难比家中女人能。上有三十六不要,随波逐流要不得。下有七十二不能,暮雨朝云哪能行。谢了天,谢了地,脱身孤魂不游离。黑蚂蚁,黄蚂蚁,三爬四爬到家里。鸡鸣狗咬不用怕,锣鼓喧天也莫奇,打枪放铳树系红,全是化凶求吉利。花街柳巷风过也,书场戏台云行疾,犹犹豫豫留后患,千载轮回万年迟。”

悲悲戚戚的说书结束了。常天亮走到街上,又被叫回来。

“不就是说书人吗,有什么了不起,到今日还怀才不遇?你师傅是在怀才不遇吧?他编这样的说书就是想让我听。若是早明白这个道理,我就偏偏不听,让他的才华,在你肚子里烂成没人要的大粪!你说说,董重里是不是在指桑骂槐?我看是的。莫看你将词儿学得那样动听,会听的人都能听出你师傅一句接一句骂人的声音。我就不信,这么多人加在一起,还不如他一个人正确。不管他心里想什么,都不能动摇我的意志。天下哪有能将大好江山拱手相送的人,不用点非常手段行吗?”傅朗西说完想说的话,指着门口,让常天亮走开。

董重里失踪的第四天早上,怨气冲天的簰公佬终于等来放行的命令,不用邀约,大家就凑到一起喝出七分酒意,将西河里一字摆开的七条簰,箭一样往下游撑。西河两边的主要路口上都有设卡盘查的,走在水上的簰却异常顺利,一次打扰也没有。河水越来越深,眼看就要到白莲河了,突然出现的傅朗西和杭九枫才将他们拦住。杭九枫没有上簰,上簰的是傅朗西。傅朗西望着与在天门口出发时无异的货物,满脸的不解与惶惑。按道理,陆地上不见踪影的董重里只能通过水路潜逃,光秃秃的几只簰在西河上行驶,任何时候都是一目了然。簰上没有踪影,董重里又不能变成鱼虾下水游,一个大活人究竟藏在哪里呢?傅朗西很清楚,没有簰公佬们的帮助,董重里不可能离开天门口。簰公佬们不仅不怕他的警告,还理直气壮地辩解,董重里的说书天下第一,只有前世和来生都是苕的人,才会放他走。

傅朗西将簰公佬中最好出头露面的余鬼鱼看了半天,最终只问了些与董重里失踪毫不相关的话。傅朗西一直没有想通,余鬼鱼这个叫法从何而来。

“也不知父母生我时吃了什么药,别人身上晒黑了用刀也刮不掉,我这张皮,无论怎样晒,也黑不了,只会红,就像水里的鬼鱼。更怪的是,只要隔上几个月不下河,这红就会褪色,变成白的,和那些成年不出门的裁缝差不多。”

余鬼鱼哀叹,阎王好不容易给了一个好八字,自己却不争气,进错了命门,投了一个穷人胎。余鬼鱼嘴里有些漏风,一下子跳到董重里身上:董重里正好与他相反,董重里是八字不好,投胎时误人富贵人家的命门。傅朗西警觉起来,在此之前,董重里说的话做的事,没有他不清楚的,这话却从未听过。傅朗西坚信余鬼鱼是董重里失踪事件的参与者。一只簰飘在水上,宛如女人脱光了衣服,除了心事,什么也藏不住。傅朗西拔出手枪冲着簰旁边的深水放了一枪,警告余鬼鱼,这笔账不会轻易了结,不管今后哪一天,只要知道了是他帮助董重里逃跑的,他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临走时,心事重重的傅朗西不免慨叹,董重里的目光太短浅了,想事情也只会一片一面,看到手心就忘了手背,看到手背就不记得手心,这样做是很不合适的,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吃亏。

回来的路上,傅朗西病了,像以往那样,咳嗽得很厉害。一天晚上,头都快咳炸的傅朗西突然从床上爬起来,一个人跑到西河边,将那些堆在河滩上的皮油逐个踢了一遍。有簰公佬过来问,傅朗西瞪着红通通的眼睛,声称自己是在踢簰公佬的脑袋。簰公佬听了竟不做声,扭过身子回到簰上。傅朗西的咳嗽持续了很久。

藏完粮食又将自己藏起来的董重里失踪两个月后,傅朗西突然密令杭九枫做好撤离天门口的准备。最先搬到天堂去的是铁砂炮。杭九枫选了一个风高夜黑的夜晚,抬铁砂炮的人也是百里挑一的骨干分子。整个天门口明白实情的人不会超过十个,大家都以为真的要在天堂布下口袋阵,再打冯旅长一个埋伏。

大腹便便的阿彩从杭九枫对自己的埋怨中得知形势不妙,她不喜欢杭九枫说的话,像往常那样继续到街上去教人唱形势无限好的歌曲,声称,到时候将孩子扔在谁家门外就行。

越担心越出事,不想生孩子了,孩子偏偏要提前出世。叫一县的男孩出生在这一年的九月十三日。这一天,百里之外的县城终于落入冯旅长和马鹞子之手。那些盼着马鹞子的人,也开始在天门口四周偷偷地烧烟,或者放冷枪。傅朗西站在小教堂门口,朝着人心惶惶的民众发表安抚演说时,白雀园门口的阿彩身下现红了,紧接着,一个不满五斤的男婴早早地穿过命门,将一头乌黑的秀发展现在众人面前。

一县洗完三朝,反国民**的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主力从大别山区北部运动过来。独立大队以及各区乡的小股武装一齐行动起来,数不清的人和枪将天门口闹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红火。大家齐叫一声干,就像七月份的洪水顺着西河往下冲,一心一意要吃掉冯旅长的队伍并夺回县城。枪林弹雨地打了几天,冯旅长的阵地仍像铜墙铁壁岿然不动。率部亲征的张主席得到情报:在兵强马壮的保安旅背后藏着**军的一个主力纵队。他马上虚晃一枪,率先扬长而去。急需用胜利来稳定局面的独立大队等地方武装,来不及散开就被乘胜追击的**军围在回天门口的路上。**军的大炮和重机枪比冰雹还凶,他们占着好山势也只能抵挡半天,只有独立大队突了出来,其余三千多人或是战死,或是被活捉后再用机枪一排排地扫射而死。

国民**关于冯旅长的保安旅必须死死咬住第四方面军主力的命令救了独立大队。一九三二年十月二日晚上,独立大队和第四方面军的一部分同时回到天门口。那些人毫不客气地集合起独立大队,将年轻力壮的人尽数挑出来。第一个被挑中的人是杭九枫。因为是第一个,挑他的人多说了一句话:“你,去少共国际团!”杭九枫从小教堂的左边站到右边,不明白这是做什么。清点结束后,那些人才说,这是张主席的命令,为了保卫红区,地方武装的精华应尽数充实主力部队。说话的人态度骄横,说任何人如借故离开,不是逃兵,就是叛徒。

第四方面军是半夜里走的。黎明之前独立大队也从天门口离开了。

阿彩还在哭哭啼啼地牵挂杭九枫,傅朗西生气地踢开白雀园的大门,大声命令她,立即将一县交给丝丝抚养。刚过二十天,一县就由五斤长到六斤。段三国代替丝丝接过一县时,不无高兴地说,这小鼻子小眼睛长得与杭九枫一模一样。独木桥上的人太多,阿彩像惟恐来不及了,要卷起裤腿蹬水过河。傅朗西在黑暗中发一声喊,提醒她还在月子里,不能沾凉水。傅朗西当然不会背阿彩,背阿彩过河的是别的男人。夏天已经过尽,夜晚的西河水很凉,跟在身后以防万一的傅朗西在不停地发布命令。阿彩突然发现一个秘密:“傅政委,你不咳嗽了。”闻听此言傅朗西也觉得奇怪,一直忙于应对紧张局势,半口药也没吃,轰轰烈烈的咳嗽竟然不知不觉地好了。他想起麦香以及有关麦香的那个话题,依然不相信是自己与麦香的贪欢,才导致久咳不愈。东边山顶显出一丝鱼肚白,地上有些细微的亮光。阿彩站在西河右岸的一处山坡上,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摆弄着**,大约是被人背着过河时受到挤压,没人嗍的奶水溢出来,一股女人香在晨风里飘来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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