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将诏书缓缓展开,
其上内容,这么些年来他反复看过无数遍,早已倒背如流。
而这一次,萧景珩在一字不落地看完了诏书后,却将它随手丢入了香炉里,焚了。
愈烈的火光映衬出他脸上扭曲的笑,
以及眼底漫着水汽的迷蒙。
“父皇,儿子记得母后过身后,裕妃占尽了父皇的宠爱,她人前人后都贬损儿子,说儿子是没了娘亲的野孩子。那时候,儿子去尚书房时,三五日间总被景琏嘲笑,并被他当着兄弟们的面按在地上捶打。”齐聚文学
萧景珩对着香炉中被热气烘起的灰屑兀自喃喃,自然垂落在身侧的双手,也渐渐攥成了拳,
“儿子不敢还手,因为他有裕妃爱着,有父皇宠着。可儿子却什么都没有。那时候父皇对儿子说,大哥和二哥早夭,儿子是您的长子,需得拿出皇长子的气度来,兄友弟恭,莫与景琏计较,还说您会训斥景琏。可转头,您就带着景琏去秋狝,连母后的尾七,您都忘了。”
“父皇,从小到大儿子都明白,您疼爱景琏,甚至连景琰,也被您寄予厚望。即便儿子事事都做到最好,可因着您与母后不睦的缘故,您还是不愿多看儿子一眼。”
他深吸一口气,将蓄在眼眶的湿气生生憋回去,又短叹一声,苦笑着摇头道:
“虽然儿子并不是您最中意的皇位继承人选,但如今儿子坐得这皇位,就得替父皇成全。父皇教训儿子的事,儿子一直都记得,也善待景琰,宽待景琏。”
诏书烧尽,灰屑翻飞,落得到处都是。
它们扑向萧景珩,迷了他的眼,催出了他的泪。
萧景珩揉了揉红涩的眼眶,看着香炉里明灭不熄的死灰,拿起茶盏来,以祭天的形式,将茶水洒进去,让其彻底燃灭。
“可如今,景琏做出这样的错事,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也令整个皇室蒙羞。儿子不得不秉公处置,还宁家,也是还给天下臣民一个公道。还请父皇在九泉之下,能够体谅儿子的苦衷。”
言罢,萧景珩身子向后倚靠着,虽是笑着,但泪却止不住涌出。
他合上眼帘,脑海中不断放映着他今次谋算全局的片段:
萧景珩想起,昔日他是怎么利用宠爱宋昭,怕她对桃花花粉过敏为由,逼着皇后去处理了螽斯门那里,由先帝亲手为裕太妃所植的桃花树;
他算准了那时的皇后与宸贵妃不睦已久,这样的烂摊子,皇后一定会用计谋逼着宸贵妃抢着去做;
等宸贵妃砍了桃花树后,裕太妃身子本来就不好,萧景珩便索性送裕太妃一程,命人偷偷将裕太妃毒死,伪装成被气死的假象,让瑞王因此事记恨宁家;
事后,萧景珩更是对宁家不予责罚,反倒还在不久后赏赐了宁家,更招惹了瑞王心底的怨怼愤恨;
萧景珩最是了解瑞王冲动且睚眦必报的性子,因此他后手的棋招,便是要瑞王一直咬着宁家不放;
等宁家归还兵权后,萧景珩同意了宁家父子解甲归田的请求。因为他知道,瑞王肯定不愿轻易放过宁家,定会私下去调查宁家父子的错失;
后来瑞王调查出来的证据呈于萧景珩面前,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些证据真假参半,不尽不实。但他还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瑞王指鹿为马。并将此事闹上朝野,令满朝臣子向他施压,‘逼着’他处置了宁家;
最后宁家父子身死,萧景珩再借由翻案一事,扯出所有状告宁家的罪证,都是瑞王的诬告。陷害忠良,勾结敌国,威胁重臣,这种种罪行,已经足够惹臣民众怒,将瑞王的根基连根拔起。
到时候,全天下都会唾弃瑞王乃是孑孓小人,
而他萧景珩就算误杀了忠臣,也是为人蒙蔽,情有可原。
更何况他还将启朝开朝以来的第一块免死金牌给了贵妃,让她亲自去救人。
贵妃自己没有将自己的父兄救下来,又怎么能怪他呢?
这一局,萧景珩大获全胜,
比他昔日陷害瑞王丢了太子之位时,
赢得还要干净利落。
宁家手中的外部兵权,与瑞王手中的亲卫兵权,他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夺回来。
这天下,从始至终都只能是他萧景珩一人的,
谁若是威胁到他的江山,无论动没动谋反的意图,都唯有死路一条。
【前文萧景珩自述中的母后不是太后,而是萧景珩亲妈。萧景珩的母亲是先帝的纯妃,萧景珩是庶出,他的母妃为人阴毒,在后宫多有谋害后妃与皇嗣之事,所以为先帝所厌恶唾弃。而萧景珩登基之后,纯妃被他追封为先帝的昭定皇后,还故意挪去了先帝的陵寝,让她与先帝合葬,目的就是要恶心先帝,让先帝死后也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