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天子,你怎敢在朕面前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诅咒之语?”
许是因着饮酒的缘故,萧景珩下手颇重,以至于宁婉霜身子摇摇晃晃的,强撑了三次才勉强站起身来。
雾气弥漫在眼前,要她连眼前少年郎的模样也看不清。
她甚至一度觉得,眼前之人,陌生到令她害怕,
“心中无鬼,何惧誓言?皇上既然一早就忌惮宁家,又为何要装模作样的宠了我这么些年。你不累吗?”
萧景珩的声音沙哑而粗戾,“朕是皇帝,朕要平衡朝局,要做这天下人之表率,要护这天下百姓之安宁。许多事,朕也有朕的无奈,朕以为你会懂朕。。。。。。身居高位,朕牺牲了这么多,放弃了这么多,朕。。。。。。”
“那与我父兄何干?与我那可怜的孩子又何干!?”
宁婉霜用几近崩溃的咆哮声,截断了萧景珩的顾影自怜,
“为着你的无奈,我父兄便活该去死,我的情谊便活该被你利用!我父兄何辜啊!我若早知嫁与你会害的家破人亡,会害的我变成这样一个跋扈悍妒的女子,当初我便是削发为尼青灯古佛相伴,也绝不会痴心错付,赔进去了自己的一生!”
萧景珩显然没有料到宁婉霜会这般顶撞他,
他紧蹙眉头,睨着她的眼神也变得愈发阴冷,
“你父兄何辜?那患了失心疯死于非命的杨贵人何辜?被你无事生非夹断了手指绝望自戕的嘉嫔又何辜?这些年来,你顶撞中宫,算计后妃,在后宫横行无忌只手遮天,你当朕是瞎了吗!?”
他怒而拍案,随手掀翻了桌边的玉盘,语气愈发激动道:
“朕不与你计较这些,不正是因为朕宠着你,护着你!?你站在这儿指责朕,难道自己就是个干净的吗?贵妃,许多事,彼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罢了!”
这些冰冷的话,裹着夏夜潮湿的风,钻进宁婉霜的耳中。
她看着萧景珩,
看着他在被戳破了那张虚伪的面皮后,所露出的暴躁狂怒的嘴脸,
忽觉这些年所谓的恩爱两不疑,或许只是她做了一场冗长的幻梦。
事到如今,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才换来她迟迟梦醒,也是可笑。
宁婉霜神色灰败如土,却也是不哭不闹了。
她端理衣衫,平静地看着萧景珩,又勉强扯出一记笑涡来,
“是啊,睁一只眼一只眼,皇上这些年来不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吗?我是害死了杨贵人,也处置了嘉嫔,那又如何?你回头看看,你后宫里的那些女人,有哪个是干干净净的?这一池浑水,你以为是拜谁所赐?”
她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无甚必要,
于是便摇了摇头,淡淡地说:
“罢了。既然在你心中,我是这般十恶不赦之人,如今我父兄死了,我这道镇鬼灵符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皇上也不必忍着我,大可下旨将我赐死。也免得你日日对着我,日日想起先帝对你的为难,想起先帝是如何强迫你纳了我,倒像是我葬送了你的一生。”
萧景珩自觉方才的话说得过了,他长叹一声,话里也有了几分劝和的意思,
“朕答应过你的都会满足你,朕也会一如既往待你好,只是你。。。。。。”
“一如既往?哈哈哈~”宁婉霜哑然失笑,“不必了。皇上待我的好,我无福消受。”
她回身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她被册立为贵妃时的册印册宝,
毕恭毕敬奉在萧景珩面前后,又开始一节节解开象氅衣胸前的錾金纽扣。
萧景珩不解,“你要做什么?”
宁婉霜不答,只将氅衣脱下来整齐叠好,堆放在册印册宝旁,
而后端正跪在萧景珩面前,向他行了叩拜大礼,泠然道:
“夜深露重,皇上请回吧。”
说罢叩首下去,又沉声补了一句:
“民女,恭送圣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