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压得那片山黑压压一片,林间的雨那样急,桃红色的纤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着。
“阿兄救救我…”
呜咽声音随着风雨破碎,枝丫划破女子雪白的玉容。
阮清姝不敢停,身后的紧逼的脚步声,和山贼的口哨声,像极了催命符,但前面没有路了,脚下是陡峭的斜坡,乱石和草木林立。
自己…怎么就落入了这样的险境呢?
因为和妹妹争执,兄长就不分青红皂白将她抛下,转而抱着“心绞痛”的妹妹进了马车,却未曾在意她已经累得发白的脸。
堂兄也将她抛在大雨倾盆的山林里,美其名曰“反省”害得她被山匪盯上,只有玩命地奔逃,才可能不被玷污,不会丧命。
“跑啊!小美人怎么不跑了?想停下来伺候爷几个?”
身披兽皮的山贼步步紧逼,淫邪的目光,比浸湿衣衫的雨水,还要恶心,“看来山上百来号兄弟都有艳福了!”
阮清姝被逼得绝望,绯色的玉容盛满了泪珠,染血的绣花鞋已经踩在陡坡边沿。
“不!”
骤然间,天地旋转,阮清姝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石头硌穿了,意识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噩梦。
那是她往后的人生……
梦里的她,伤痕累累地回了阮家,她渴望家人的怀抱,但等来的只有责备。
父亲震怒:“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议论阮家的?你被山贼掳去失了清白,你让阮家的其他女眷如何自处?”
继母失望:“姝儿,若不是你骄纵任性,怎会落得如此地步?还差点连累你三妹妹。”
“够了,事到如今,是你有错在先!明知山上危险还非要上去,阿姝你还要不懂事到什么时候?”
阮清年别过脸,“兄长会尽量弥补你,希望这件事给你教训!”
为什么?
为什么都说是她的错!
为什么都不相信她呢!
她没有任性,她一向懒惰,身体不好,怎会非拉着妹妹要爬到玉山顶?
“父亲…女儿真的没说谎…”
“阿兄你不要走…”
门渐渐合上,她连父兄的背影都看不清了。
后来,继母带来郎中说她的腿伤得很重,要断骨剜肉再治,她答应了。
她盼着有一天,能再央着阿兄给她买最时兴的话本。
她盼着能够再和堂兄去奎香楼吃那热气腾腾的暖锅。
她盼着出去后给父亲母亲道歉,既然他们都说她错了,那她便错了吧,只要能回到从前,就好。
她盼了好久,好久……却只等到,右腿的烂肉被剜去,只剩下碎裂的白骨。
她的腿没治好,她的腿没有了……
从那以后起,嬷嬷丫鬟愈发肆无忌惮的苛待她,梦里的饭菜好冷好难吃。
她闺房里的陈设珍宝,被一件件搬走,从前堆满金玉的暖阁,变得又空,又冷。
忽然有一天,他们说三妹妹要成亲了。
他们说,她失了清白毁了容貌,现下又断了腿,就连周家那六十岁的鳏夫都不肯要她,嫁妆留给她是糟践了。
而三妹妹,是母亲去礼佛时在寺庙早产生下的,又被尼姑黑心肠地偷走,直到前年才被找回,所以三妹妹流落在外,受尽了苦楚。
而她金尊玉贵的养着,享尽了清福,要是她这个当姐姐的懂点事,就该把嫁妆全送给三妹妹。
可她早在三妹妹回来时,就分了一半出去,剩下一半分明是母亲留给她的啊,也要抢走吗?
她哭喊着给她留一件,一件就好……但没有,她仅剩的念想都破灭了。
妹妹出嫁的那一晚,她也被塞进了逼仄的马车里,他们把她送去京郊的庄子。
临走前,她看到自幼与她有婚约的青梅竹马,说非他不娶的男子,迎娶了她的三妹妹,而她将在阴冷连阳光都不肯照拂的庄子里了此残生。
她每日每夜,都会喊许多声:“阿兄…不要丢下姝儿”
“父亲,女儿好想回家……”
但渐渐的她不再喊,她只怀念已故的母亲。
“娘,女儿好痛…”
“娘,你带女儿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