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江南正是台风的季节,虽不会直接登陆,但其带来的强降水天气还是会给居民带来极大的不便。
陈惠敏坐在藤椅上,前后摇晃着对着屋檐下不断滴落的水滴叹息。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回头对季云初干笑一声:你来得不凑巧,正好赶上台风,都不能出去玩。
季云初穿着蓝色碎花连衣裙,倚靠在门口仰望着空中的丝丝雨线:挺好的,下点雨凉快些。
陈惠敏点开手机,对着屏幕又是一声叹息:要打台风了,连外卖都不给送了。她看向季云初,你的午饭怎么解决
季云初随意道:无所谓,吃点泡面吧。
那怎么行陈惠敏从藤椅上直起身,来这玩吃泡面像什么话,传出去人家要笑我们的。她看向季云初,你这两天有交到什么朋友不年轻人彼此了解,该是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
我是不敢给你推荐什么,像我这样上了年纪的,就喜欢吃些汤汤水水的,你肯定不会喜欢。
季云初望向外面,雨滴落在青石板上,潜入缝隙中,留下啪嗒的拍击声,她莫名回想起那个夜晚,回想起那人玩味的笑容。
应该有,但我不知道对她来说我算不算朋友。
陈惠敏啧了一声:我们双浔人都热情得很,你都拿人当朋友了,人家哪还有拒绝的理她站起身,从门口抽出一把雨伞递给季云初,推着她出门,出去好好吃顿饭,我看你吃饭比较讲究,可别嫌麻烦,随便找家店凑合。
季云初没有拒绝,外面雨势转小,形成绵密的雨雾,她带上手机,撑着陈惠敏给的伞,雨声伴着她的脚步声飘荡在小街上。季云初没有真的去找程鹤伊,她是个拘谨的人,更或者说,她是个记仇的人,她一直记着那人故意将自己喜欢的那款放到最后,害得她饿着肚子等到中午那件事。
临街几个阿嫲坐在竹椅上,对着河面静静地聆听雨声,瞧见季云初的身影,她们笑得露出缺了牙的牙龈,对着季云初友好点头。
河面上停着几条乌篷船,船夫坐在船头,就着雨雾拿毛巾擦拭船上的桌椅。瞧见季云初的身影,他抬起头随口问道:姑娘,来坐船吗
雨雾随风倾斜,越过雨伞的屏障沾在季云初的肌肤之上,带来意料之外的清凉。季云初点头,走到岸边,扶着船头的竹竿稳住自己,收回伞弯腰躲进船内。
船夫拿来一包纸巾供她擦拭,他同样抽了一张,笑着询问:姑娘要去哪
季云初擦拭着脸颊沾上的雨珠,越过船夫的肩膀看向河面:
随便吧,您看着来。
得嘞!船夫爽快地应下,站在船头抽出船桨,船身随着水流左右摇晃着,季云初扶着椅子稳住自己的重心,靠在椅背上播放轻音乐。
姑娘,你可以坐着往后看,这样没有遮挡,看得也舒心一些。我们双浔别的可能比不上别的城市,但这雨中的景致算得上是全省一绝。烟雨江南呐,说得就是我们双浔。
船夫指着船尾,我慢慢摇,你坐在后面保准不会晕船。
季云初诶了一声,调转方向往船尾挪着身子。
船夫并没有夸张,雨雾中的双浔是另一种别有韵味的美感。雨雾绵密,如烟雾一般笼罩在上面,给人一种看不清摸不着的朦胧感。
你就是惠敏家的客人吧船夫摇着船桨,他的声音也如这乌篷船一般摇摇晃晃的。
是,大叔你怎么知道的季云初问。
船夫嗐了一声,扯着嗓音回答:整个双浔谁不知道惠敏家住了个标致的姑娘,我刚才一见到你,就知道是了。
嗨呀,要是多来几个客人就好了。船夫晃悠着身子感叹,多点客人,我早些把养老金挣了,早早退休,也学你这样到处旅游。
季云初客套了一番,舒展身子以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
身后渐渐没了声响,季云初看了眼时间。
竟然快半个月了。
真快啊。季云初轻叹着伸出手掌,看团团水雾落入自己的掌心,在上面聚拢成细小的水珠。
她的双眸笼罩着一层阴霾,恍若眼前那团团雨雾,遮掩住她眸底的悲凉。
还剩两个多月,她便要失去自由身,跟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人共度余生。
明明是在新时代,她却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掌控。
春节后,她便要成为霍夫人,不再是季云初,不再是自己。
早该想到的。季云初望着天空自嘲一笑,雨雾扑散在她的脸颊,给她带来片刻的清醒。在答应订婚的那一刹那,她就该做好失去自主人格的准备。
身后的船夫突然用方言与人大声交谈着,季云初偏头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南方的方言就是这般,哪怕只是隔了一个区,当地的语言也是天差地别。她回过头,搭着手腕,安心地嗅着雨中泥土的气息。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音色进入季云初的大脑,她微微皱眉,从躺椅中起身,绷着神经仔细辨别。
那声音语调平淡,像是在论述公事一般,只有从船夫不时的笑声中判断出两人的谈话氛围十分融洽。
季云初坐在船尾,并不能看清那人是何面孔,她纠结半刻,立马起身往船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