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庆要了八个锅贴饺,一屉小笼包外加一碗胡辣汤。
东西上来之后,张元庆就开始吃了起来。他吃相算得上狼吞虎咽,并没有啥领导的包袱。
何胜叹看到他吃那么香,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现在日子还是好过的,我几岁的时候,家里经常吃不饱饭。到十几岁的时候,还有着饥饿的记忆。”
何胜叹慢慢谈着自己过去的事情,张元庆放慢了吃饭的节奏,听着他诉说。
“我是退伍之后回到镇子里面,那个时候已经改革开放了,到处都在解放思想。我年轻时候有个领导,特别解放思想,说是要带着大家脱贫致富,于是搞了乡镇企业。乡镇企业起来之后,他贪了不少钱,后面再也没有见过他。
等我干副镇长的时候,来了一个年轻的镇委书记,找我彻夜谈心,说是要发展特色农业。后来在外面弄了果苗,大面积种植经济作物,结果销路出了问题,所谓经济植物烂在地里。当时镇长背了锅,作为一把手,这小子调到了其他地方,混得竟然还不错,据说还是啥经济领域专家……”在谈及这些人的时候,何胜叹的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着厌恶的神情。
“90年代‘阵痛期’,来了新的镇委书记,他也跟我们说要解放思想。鼓励乡镇企业发展,却把把集体资产全部贱卖。干了五年,这小子出国了,据说一家人已经过上了资本主义的上流生活,调查下来才知道是裸官。
等到我干镇委书记的时候,手下的镇长也有跟我说啥子要发展、要振兴。尝试过开了一个采石场,结果盲目开采导致山体滑坡,我带着镇子里面青壮劳动力,用了近三年时间才修复了……”
何胜叹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这才看着张元庆:“年轻人,我不是不信任你。我跟这片土地的很多老百姓一样,被骗怕了。你可知道很多老百姓,他也就祈祷过些安生日子,能够替他们办点实事,官家的人少找点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我不是没有机会去县里,我干了三个乡镇的一把手,期间县委组织部找我谈过多次,甚至给我一个副处的待遇。我一直没有走,因为我就是这片土地长大的,我知道我就跟这里的黑毛猪、土鸡一样,靠着老百姓养肥的,早晚也要还给老百姓。你懂不懂?”
张元庆停下了动作,良久叹息了一声。这位老书记的固执,未必就没有道理。
何胜叹喝完稀饭之后,掏出了香烟,自己点了一根,给张元庆发了一根。
张元庆接过香烟点着了,他重重吐了一口气后说道:“何书记,我的确没有你的觉悟,但是我也是农民的儿子,我在农村长大。进入体制内,哪个没有畅想过做出一番事业。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摸着石头过河,河水湍急,可也要想办法过。”
何胜叹说道:“我年纪大了,就剩两年了。”
这番话既有无奈,也有一些说不出的愁绪。
张元庆却斩钉截铁说道:“何书记,我敢立军令状!”
何胜叹抬头看着他,目光凌厉了起来:“年轻人,军中无戏言!”
“若是我做不到,我向组织辞去一切职务,咱们立个字据,我签名画押。字据立给你,我真的做不到,你就公开,让大家都看看我丑恶嘴脸。”
张元庆坚定的目光,盯着何胜叹。
他要拿自己未来的名声去赌,赌这位老书记的点头。
香烟抽完,张元庆埋头将没有吃完的东西吃完。
“唉,年轻真好。”何胜叹说着缓缓起身,“你慢慢吃,我在办公室等你。”
何胜叹丢了一句话,转身向镇政府而去。他的背影有些落寞,看着他向大院而去,仿佛如同话剧演员谢幕后的背影。
一出好戏,最终也有谢幕的时候。因为这一出戏不谢幕,那么另一场戏就没有办法上场。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是历史规律,人力不可抗衡。
张元庆并没有喜悦,只有如山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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