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个时候,熊三娃才看清了魏楞子的伤口,正在左胸靠上的部位,只怕是已经打穿了他的肺。熊三娃小心地解开了魏楞子的衣服,那伤口处已经简单地进行了包扎,用扯下的衬衣前后裹起,但是血还在殷渗而出。
那个老乡从屋中舀了一瓢水端了出来,递给熊三娃,他喝了几口,又端到魏楞子的面前,喂着他喝了几口。
这个老乡接过了熊三娃递回的水瓢,看了看魏楞子的伤口,又转回屋去,这次出来的时候却拿着了一包药粉,原来是止血的金疮药,这让熊三娃兴奋不已,连声道着谢,为魏楞子换起药来。一边换着药,一边和这个老乡聊着天,原来这个老乡虽然也种了几亩水田,但是靠山吃山,经常上山打猎,所以便常备有金疮药。细问之下,这个老乡姓邵,所以熊三娃也便管他叫做老邵。
魏楞子的背后还有一道伤口,他是被鬼子一枪打透了身体,不过,两边的伤口很细小,只是子弹钻出的一个洞,好在弹片没有留在身体里,不用动手术。
屋里又走出一个蓬着头的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两岁多的孩子,不用想,这肯定是老邵的老婆和儿子了。这个女人走过来,看着魏楞子正昏睡着的脸,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由得叫了一声。熊三娃也摸了摸魏楞子的额头,马上担心起来,这额头滚烫,原来魏楞子在发着高烧,难怪在这个时候他不愿意说话了。
熊三娃又向老邵打听着去洞口的路,通过老邵的回答,他才知道自己走了一夜,走错了方向,从北面山区已经到了洞口以东五里的地方了。不过,老邵很是热情,愿意带他抄近路去洞口城,这让熊三娃感动不已。
正准备之间,忽听到远处又传来了狗的狂吠,很显然又有陌生人到来了。熊三娃站起身来,向着狗叫的方向望去,不由得大惊失色,叫道:“不好,鬼子来了!”
不错,远处的山路之上,正有一队日本兵从山后绕出,向着这边走来,黄色的军服掩映在翠绿的山峦间,分外显眼。
老邵的老婆当先惊慌失措起来,熊三娃连忙告诫着:“快,快到附近躲起来!”
老邵也反应过来,让自己的老婆抱着儿子往屋后的树林中躲去,然后帮助熊三娃再一次把魏楞子背上了背上,指导着他也向屋后的树林里跑去。
这片树林远没有昨夜里熊三娃所处的那片树林茂密,不仅面积很小,也稀疏得很,如果鬼子真要进去,那么什么也藏不住的。不过,这里倒是有一棵很大的杨梅树,枝叶浓密,枝叉众多。基于昨夜的经验,熊三娃告诉大家爬到树上去,藏身于浓密的大树里。可是魏楞子此时已经有些不省人事了,无奈之下,熊三娃只好将他藏在了山脚下的草丛之中,那里正好可以藏住一个人,从外面一丝也看不出来。
老邵正要爬上了树,又想起了什么,飞快地又跑回屋里,首先搬出了一缸米,那可是他全家的口粮,不能就这样丢给鬼子。他的老婆也想到了什么,放下孩子,也返身回屋,挑着个箩筐出来,两个人费力的向树林中搬着。熊三娃这时也藏好了魏楞子,接过老邵老婆的箩筐飞快地挑进了树林中,这两个箩筐里全是些芝麻谷子花生之类的杂粮,也是他们全家一年的吃食。放下米缸和箩筐,老邵还要回去拿东西却被熊三娃一把拉住了,鬼子已经到了他家前几百米远,只隔着一块水田,就算他行动迅速,也会被日本兵发现。
“我的儿子!”老邵的老婆忽然发出了一声嘶喊,吓得熊三娃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到这时,大家才发现,老邵那个两岁多的儿子离开了树林,自己走回了屋里。
老邵也急了,就要回去抱儿子回来,又被熊三娃拉住了,这个时候他是最清醒的,低吼着:“来不及了!你回去就是送命!”
老邵的老婆瘫软在地,只剩下了无声的哭泣。老邵挣了两挣,竟然没有挣脱熊三娃强劲的手,只是这时一切也晚了,鬼子已经来到了他的家门口。
三个人怀着一颗纠起的心,爬上了这棵高大的杨梅树,这树上还结着许多青色未成熟的杨梅,站在上面,倒是可以将下面老邵的家看得一清二楚。
那队日本兵显然有更重要的任务,没有顾及这个独处一隅的茅草屋,井然有序的从屋下的红土路上走过。躲在树上的三人只盼着这队东洋兵快快走完,可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两个东洋兵脱离了队伍,奔进了茅草屋里,不一会儿,就见到其中一个抱着老邵的儿子走了出来,老邵的儿子哇哇地哭着,直将这树上的父母急得心头乱跳。
那个东洋兵把这个两周多的孩子放在了地上,另一个鬼子端起刺刀来就要向他刺去,老邵的老婆忍不住又要叫出声来,却又被熊三娃捂住了嘴。正在这时,一个鬼子的官佐也走了上来,不知和那两个东洋兵说了些什么,那两个东洋兵打了个立正,连忙跑了。这个鬼子官佐看了看面前的孩子,蹲下来笑着不知说了些什么,孩子渐渐止住了哭声,然后他又在孩子的头上拍了拍,这才转身离去。
老邵与他老婆提起的心忽地放了下来。
而此时,熊三娃正举着自己的冲锋枪,对准那个转过身去的日军官佐,他一脸的愤怒,在这个鬼子官佐一现身,他就认出了他来,正是令他恨之入骨的死哑巴——松下靖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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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洋人很快地离去了,熊三娃到最后也没有开枪,在那一时刻,他虽然很有把握可以将松下靖次郎击毙,但是理智还是战胜了他的冲动,就算是他能够一枪打死松下,而且也把自己的生命豁将出去,只怕这个无辜的老邵一家也将会因为自己而不能幸免。
虽然心惊肉跳,但是当再一次抱住自己还活蹦乱跳的儿子时,老邵的老婆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确实在刚才那一刻,她已经经历了生离死别。
在送熊三娃和魏楞子去洞口的路上,老邵讲到今天发生的事,已经令他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他曾经亲眼见过相邻的一个村子,在鬼子过路的时候,杀了很多的人,许多都是全家被杀,至今还有一些尸体没有掩埋掉而被野狗抢食。他儿子能够保住,他都觉得是一个奇迹,亦或许真如熊三娃所说,是他这个孩子命大造化大,可能以后会成为一个大富大贵的人吧。
不过,老邵又跟他讲了一件事:“你知道吗?在你到我家之前,我一个朋友也从你来的那边跑过来,在我家住了一晚,在你到我家之前,一大早就走了。他喜欢打猎,昨天应该就在你们和鬼子打的地方挖陷阱抓野猪。他听到了你们和鬼子打仗,而且有好多鬼子在追几个你们的人,他吓得躲在一棵大树上,大气都不敢出。”
“哦?”熊三娃愣了一下,不用想,昨夜里老邵的朋友看到的一定是魏楞子、小杨和小元在与鬼子的交火,连忙问道:“他都看到什么了?”
老邵道:“鬼子打死了你们两个兄弟,举着火把,他在树上看得很清楚,也是一个鬼子军官,最后让人把你们这两个人给埋了。”
熊三娃愣了一下,这么说小杨和小元真得已经牺牲了,只是看来松下靖次郎还算做到了仁之义尽,没有让小杨和小元喂野狗,而是将之掩埋了。
老邵接着说着:“我那个朋友等鬼子一离开,就赶紧跑了回来,路上他还看到那些鬼子在北面的一个小山沟里过夜。现在想来,刚才过去的那些鬼子,肯定就是昨天夜里他遇到的那群鬼子。”
熊三娃点着头,可是有一点他却不明白,松下靖次郎不去回夺洞口,却向北而行,按理说他应该去北面的山门镇才是,只是这个时候怎么又转到洞口的东面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