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张贤狙击的正是黄新远的上级,七纵二十旅的旅长戴明。
二十旅的旅长中了枪,二十旅的士兵们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勇气,纷纷后退下来,在国军飞机的攻击之下,转入了防御之中。而黄新远和另一个士兵急急地抱着戴明奔向后方的战地医院,可是还没有到达,戴旅长便咽了气。这一枪太准了,正打中了他的头,他满面的血污,面色极其恐怖。黄新远只觉得这颗心就象是被人生生揪了出来,已然是痛不欲声。三十二团里,还会有谁有这么神奇的枪法,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张贤。
戴明的被击毙,令七纵司令员王勇有些意想不到,也令总司令**心痛万分,大战才刚刚开始,便折损了一员大将,这是一个不祥之兆,似乎就在预示着这次军事行动的艰难。但是**是从不信命的,虽然士气已经有了影响,可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王勇亲自来到了二十旅,在凭吊已经牺牲的戴明同时,也告诉二十旅的两个团长,这一仗还要按原订的计划打下去,这一次,他是亲自坐镇到了二十旅,来充任这个二十旅的旅长,他对着黄新远与钱雄风道:“我们一定要为戴旅长报仇,他的血不能白流,我们要夺下张凤集,把敌人尽数歼灭,以慰戴旅长的在天之灵!”
“坚决为戴旅长报仇!”二十旅的旅部内,大家都群情激奋,完全没有因旅长的死而怯懦退缩,反而更加得愤怒起来。
看着下面悲愤异常的官兵,王勇点了点头,他相信那句话——哀兵必胜,看来,敌人的这一枪并没有把二十旅打垮,反而激起了大家无限的斗志。从这里,也让他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黄新远与钱雄风何尝不是这般得义愤填膺呢?作为二十旅和两个团长,此时就是这个旅的骨干,本来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些对原来国军兄弟的怜悯之情,到这个时候,基本也已经消失怠尽了。这本来就是一场毫无结果的战争,交战的双方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这个时候,各为其主,根本就没有谁对谁错的,如果在战场上对敌人同情,那么反倒将自己置于了不利的境地里。
王勇继续安排着七纵的这场攻坚战,原订的计划并没有改变,十九旅的五十六团从镇子的西北角进攻,其下另一个五十五团则向南警戒并担任助攻;二十旅和两个团还担任为攻击的主力,钱雄风的五十八团从正北突击,黄新远的五十九团从张凤集的东北角突击。七纵剩下的四个团,以二十一旅六十二团做为预备队,在西边警戒,以防国军的第十一旅另一部靠拢过来;而二十一旅的六十一团和十九旅的五十七团,外加一个骑兵团,这三个团负责打援。主攻张凤集的是三个团八千余人,而张凤集内的国军三十二团,也就三千多人,攻与防的兵力相比超过了两倍还要多,七纵已然是势在必夺了!
进攻的时间,再一次定在了晚上的十点钟。
会议之后,当黄新远与钱雄风从会场出来的时候,两个人走在了一起,钱雄风还在对戴旅长的死而耿耿于怀,他问着黄新远:“那一枪是不是张贤打的?”
黄新远转头看了他一眼,告诉他:“我没有看到,但是三十二团里,我们离敌人的距离最少也在五六百米,在这个距离内,有能力击中目标的人,除了张贤,还会有谁?”
钱雄风点了点头,他对三十二团远没有黄新远了解,但是他对张贤的了解却远比黄新远要多得多,当下叹了一声,道:“看来,这个张贤是一个死硬的反动派了,我还想着这一次要是能够活捉他,或许可以逼他投降了!”
黄新远惊讶地望着钱雄风:“你还对他抱有这样的幻想?”
钱雄风点了点头,告诉他:“张贤并不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他是我在国军中亲见、也是最为佩服的一位将领,以他的战术素养,你和我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黄新远不由得冷哼了一声,这些年来,他一直就在暗暗地与张贤较劲,却还是没有能够较得过他,在最后胡从俊还是选择张贤作了主官,而他也只是作了张贤的副手。钱雄风并没有在意黄新远的不满,接着道:“如果戴旅长真是张贤打的一抢,那么便是我想要劝降他,只怕上面的领导也不同意了,定然要将之杀之而后快的!”
黄新远皱起了眉头,同时告诫着他道:“老钱呀,你的这个思想可不对呀,如今我们和张贤就是敌人,根本就没有妥协的余地,你想着怜悯他,他却不见得想到要怜悯你,更或许还要将你赶尽杀绝!老钱呀,在敌我之间,你可不要有半点的含糊,到时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呀!”
钱雄风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告诉他:“你说得这些我都知道,在这场作战上,我当然不会含糊的。我只是说可惜了张贤这个人。如果他是我们的同志,那该是多么好的事呀!”
“他就是一个顽固的国民党反动派,你要是对他报有希望,那么,蒋介石也可以成菩萨了!”黄新远嘲讽地说着。
钱雄风知道,在对张贤的观点上,他和黄新远怎么也说不到一起来的,当下便闭上了嘴。可是在他的脑海深处,还在回忆着当年在常德与张贤一起浴血奋战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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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在傍晚时分,天空阴暗了下来,然后再一次飘起了雨。
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总攻正式开始,七纵从三个方向同时发起了攻击,王勇司令员一声令下,七纵所有的迫击炮、山炮和小炮尽数发射,炮弹汇合着雨水,风暴一样地倾泄到了张凤集的镇子里,只见里面火光冲天而起,将整个黑压压的天映得通红,随即又被哗哗的大雨浇灭,到处都是水火交融的场景,到处都是呛人鼻喉的烟雾。可是张凤集的里面却一片得平静,除了一队随时准备救火的国军士兵之外,各部依然冒着雨据守在自己的阵地上,没有一个人惊慌,对于经历过多大战而存活下来的这些国军士兵们来说,共军的这点炮火威力与当初的日本人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在隆隆地炮火声中,七纵的各团的士兵们,在全纵队几百挺轻重机枪的密集火力掩护之下,从水洼里冲过,从泥泞中冲过,从黑暗的大雨中冲过,象是一波又一波绵绵不断的海浪,汹涌而来。那地上的积水,在人们的脚步下,飞溅起来,竟然也连成了一片,汇成了一道道的水幕,四散开来。而那潭潭的水坑,在泥水飞起来的时候,竟然还来不及合拢,又被另一个人踩下,向两边涌去,生生地从中间犁出了一条路来。就象是一堵移动的墙,又象是一股暴虐的台风,席卷着,奔涌着,刮向张凤集,这个平日里也只有三百户的村镇,仿佛一下子被淹没在了雨浪与人海之中。
此时,作为这座庄镇的主将,张贤亲自来到了西北面的高台之上,这个方向是七纵十九旅五十六团的主攻方向,同时西面还有一个五十五团在向南面游移着,作为其五十六团的助攻。看着下面黑黑一片,仿佛蜂群一样密集涌来的共军,便是在张贤身边的熊三娃都有些发怵起来,他偷眼看了看身边的张贤,看到他镇定自如,就仿佛是无视一般地胸有成竹,便也使下踏下心来。的确,见到自己的官长表现得都是这般得轻松若定,便是再胆小的士兵,也会打起精神,从容面对。
第一颗照明弹打向了天空,将这个原本黑漆漆的天一下子照亮了起来,而地上映着成片的雨水,显出一片得惨白。在这片光明之下,冲在前面的共军士兵们大多数人都愣了一下,对于那些有经验的战士们来说,这颗照明弹的出现,应该就是敌人火力突突的开始,许多人不由自主地趴俯下来,不顾地上的泥水相挂。这个动作仿佛是传染病一样地传到后面,便是那些初上战场没有经验的新兵,也跟着卧倒了下来。但是,照明弹虽然耀眼,国军的火力却没有发作,前面就仿佛是一片的坟墓,寂静无声,只能看到哗哗地雨水落在地上,溅起连成一片的水雾,风刮过的时候,便是这片水雾也消散开去。
那颗照明弹很快就消散在了雨夜里,战士们再次从地上爬将起来,挺着枪向前冲锋,而与此同时,又一颗照明弹腾空而起,虽然还得这般得亮如白昼,但是已经令人没有刚才那般地恐惧,有的人脚步也没有停下,继续勇往直前,这种气势马上影响了边上的士兵们,不再顾及照明弹的危险,直冲上来。
前面就是第一道鹿砦,而在这道鹿砦之后,是国军深挖的堑壕,这些壕沟也连成一道道一层层的纵深,穿过第二道鹿砦、第三道鹿砦,直通到镇子的里面。此时,虽然雨水从平地中流将下来,流进了壕沟之内,但是这些堑壕中,趴俯着三十二团第二营的两个连的士兵,营长白京生亲自指挥着这些历经百战的士兵,不顾脚下没踝的泥水,静静地守候着,不慌不忙地等待着。
七纵五十六团的战士弯着腰已经攻了上来,他们成群结队,以一个班一个排为单位,紧密依靠着,实行波状冲锋,一如当年常德外围战时鬼子的战术。
“团长,打吧!”陈大兴跑到了张贤的身边,这样地催促着他。
张贤却是一声冷笑,摆了摆手,道:“等一下!”
照明弹灭了,一切又复于黑暗,但是又一颗照明弹升上了天空,把阵地照得如在雪中。眼见着那些冲锋过来的共军战士们近了,三百米、两百五十米、两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很快就到了近前。
“打!”张贤大喝了一声。
立时,几十门迫击炮,上百挺轻重机枪一齐开火,天崩地裂般地轰鸣了起来,将村子的四周编织出来一道密不透风的火力网,那些冲到近前的五十六团的士兵们,就仿佛割草一样,齐齐地倒将下去,一排排,一片片,竟无一幸免,便是有的反应奇快,在枪炮声响起的时候卧倒在地的时候,也被前面倒下来的人砸伤砸烂。整个战场上一片血迹,伴着纷纷而下的雨水,搅浑在一起,便仿佛是炼狱。四野里处处都是伤员,以及那些濒死者痛苦的哀嚎声、呼喊声、**声,再加上没有停顿的枪炮声,震耳欲聋,令人心颤!这是大地的哭泣,这是母亲的哭泣!这是中华民族上千年来无法挣脱的残酷的宿命!
第一波冲锋就这样被白京生打退了下去,张贤站在高高的土台之上,望着下面堆积如山的尸体,已然是一片得茫然,但是不容他再有一丝的迟疑,共军的第二波冲锋又接踵而来。他蓦然惊醒,这就是一个如此无奈的战场,如果自己有一丝的怜悯之心,那么,接下去倒下来的将是自己的这些朝夕相处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