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必要再赶到临朐了,但是胡从俊还是带着张贤与几个整编十一师的参谋人员,一起前往了临朐,探视大仗之后的整编第八师,当然主要还是慰问一下李弥师长及他手下的那些将士们。对于胡从俊的来到,李弥自然是感激涕零,虽然整编十一师没有帮上什么忙,但是也算是十分尽了心。而这些,也正是胡从俊真正想要得到的。
从临朐又回到了南麻,盘桓了数日后,胡从俊接到了上峰的命令,带着整编十一师转向西北,到达博山驻防。
博山是山东有名的古城,以盛产瓷器而闻名北方,但是当整编十一师到达这里的时候,张贤陪着胡从俊在城里转了几圈,访问了几家瓷器厂,却见到这里的陶瓷业十分萧条,门庭冷落,有的早已然停业了。大家都不由得十分感慨,战争一起,民生凋零,便是再繁华的所在也失去了往日的风彩。
博山、周村、淄川、张店,临淄这几座古老的城镇互相离得都很近,共同组成了山东中部的经济中心,只是在这个时候,这里也成了国共两党角逐的场所,谁也不愿意轻易放弃。此时身为山东省**的王辉将军巴不得整编十一师能够在这里驻扎下来,所以亲自过来商请胡从俊能够率领整编十一师进驻周村与明水地区,因为这一地区还有一支比较强大的共军地方武装部队,他想要让整编十一师能够协住他将这支共军的部队消灭。
再一次见到王辉的时候,张贤却是感慨万端,王辉已然消瘦了许多,看来,这个山东省的**并不好当。当看到张贤,王辉也是激动万分,竟然经不住自己的眼泪,掉落尘埃。曾几何时,他们都是七十四军的中坚,从常德打到了湘西,只不过这个时候,七十四军已经变成了昨日黄花,虽然整编七十四师又已经重建,但是此军已非彼军,许多的故旧都已经在这场内战中逝去,张林福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
张贤的眼圈也是红红的,看到自己的老长官,他的泪水也在不停地打着转。胡从俊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也是十分感动,他知道如果不是有碍于场面的正规,许多的高官都还在场,王辉与张贤一定会拥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胡从俊非常痛快地答应了王辉的请求,他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检验一下自己的新兵。在南麻之战后,整编十一师把从解放军那里俘虏来的五百余名士兵尽皆编入到了自己的部队里,同时又从国军地方保安部队中征招了几千兵丁,以补齐了所缺的差额。当然,胡从俊也很有手段,将这些新兵与老兵混编在一起,派出有经验的军官带领训练,所以很有成效。尤其是对于那些解放军的俘虏,许多人都劝之弃于地方,但是胡从俊却力排众议,认为这些士兵大多数还是受到了官长的裹胁,才会投向共军,其实本质上与国军士兵根本没有区别。对于这一点,张贤便十分得佩服,一直见到共军在启用国军的俘虏兵,而很少见到国军启用共军的俘虏兵,胡从俊可以说的确很有远见,敢作敢为。
整编十一师大张旗鼓地在淄博地区进剿共军,将所部分成东、北两路进攻,但是经过搜索跋涉,两路顺利会师,并没有在该地区发现共军的地方武装。原来,这些**的地方武装的情报也十分灵通,得知整编十一师的到来后,早就做出了安排,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为了答谢胡从俊的帮忙,王辉特别邀请了胡从俊与整编十一师的几个旅长到济南作客,胡从俊欣然前往,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把张贤留了下来,这让张贤有些失望,但是他也十分清楚胡从俊的安排。胡师长是怕在他离开整编十一师的时候,万一有什么情况,别人应付不来,他却相信张贤肯定有这个能力,所以也是对他的一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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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村,向来号有“天下第一村”的美誉,明末清初的时候走向繁荣,成为了中国北方的一处金融和商业中心,一九零四年,清政府把周村,连同省府济南及东边的潍县开通为商埠后,商业尤其繁盛起来,这里很快就成为了辐射鲁中,跨江越河的著名商贸中心,自从胶济铁路修通之后,这里更成为了山东省联结东西的旱码头,被誉为“金周村”。这里最著名的是纺织业,尤其是以丝绸文化源远流长。
此时的整编十一师的师部就座落在周村。
虽然胡从俊临走的时候把全师的军权都委托给了张贤,但是张贤毕竟还只是一个参谋主任,而作为副师长的张副师长在这个时候也被调到别的部队去作师长,新任副师长还未提出,此时的参谋长也随着胡从俊去了济南,所以张贤倒也明正言顺地成了师部里的头号人物。毕竟与带兵不同,作为参谋来说,也就清闲了许多。
这一日闲着无事,张贤带着熊三娃正在周村的街道上逛荡,刚刚走到城门口处时,却听到守卫盘查的卫兵正与人争执着什么,他快步走了过去,很不高兴地责问着那个值守的排长。因为整编十一师历任师长都十分注重军民关系的,尤其是胡从俊当任师长之后,对所有的官兵要求都很严厉,绝对不允许欺负百姓。这个排长很是委屈,告诉张贤,他们刚才看到了一个十分可疑的人,从这个人的身上搜出了**枪来,所以要把这个人带回去审问,但是这个人却十分叫嚣,并不是他们在与人争执。
听到这话,张贤很是奇怪,带着熊三娃,让那个排长在前面引路,去看那个此时被这个排长下令捆绑住的嫌疑犯。还没有走到岗哨里,便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地骂着:“你们这些狗眼不识泰山的家伙,等我见到你们的张贤主任,看我怎么叫他来收拾你们!”
那个排长已经走了过去,大声地怒叱着:“叫什么叫?我们张主任就在这里,看你认识他不?”
张贤也紧跟了过去,刚刚看到这个被捆住人的背影,便不由得楞在了那里。
这是个与张贤一般,足有一米七八左右的汉子,对于山东人来说,这个个子并不是很高,但是对于张贤这样从南方过来的人来说,已经不矮了。此时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他光着膀子,穿着件两边开气的坎肩,露出的古铜色的胳膊,全是块状的肌肉。从后面冷不丁地看去,背影便如张贤一模一样。
“是高伟!”不等张贤开口,熊三娃当先着喊了出来。
那个被捆住的人蓦然一惊,转过身来,目光正与张贤撞在了一起,不由得也呆在了那里,久久地仿佛是定住了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泪水忽然就涌出张贤的眼眶,紧走两步,在把抱住了他。“真得是你,我的兄弟!”他喃喃自语着。
这一声兄弟,立时,让高伟的泪水也簌簌而下。
那个排长呆呆地看着这场中的两个人,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确是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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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在周村最大的天香阁饭庄里订了一桌酒席,又叫来白京生、陈大兴、徐海波等原十一师独立营的老战友们出来作陪,给高伟接风。为了凑个热闹,张贤还叫了熊开平、李现法与姚昱、沙长海这几个自己曾经的属下,再加上熊三娃,正好是十个人。
高伟是被解放军释放出来的。
对于被华东野战军分批俘虏的那些国军官兵们,除了大部分的普通士兵被招入解放军之外,而大量的国军中下级军官,**还是采取了教育为本,分批释放的政策;对于少将以上的军官,大部分被从胶东通过水路送往了东北,作为战犯关押了起来。
高伟毕竟只是一个校团级的军官,还达不到将级那种特殊待遇。因为条件所限,**也不可能把那么多的中下级军官也一并收押,所以在一些**人士和被俘人员家属的呼吁之下,解放军也便就坡下驴,分批释放其中的部分人员。高伟便是整编七十四师俘虏里,最后一批被释放的。
再一次看到这么多的故旧,高伟不由得感慨万端,自己便好象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终于重见天日,却又是如此得凄凉。
众人也十分知趣,并没有人再在高伟的面前提起前尘往事,大家只是随便说些着风闻趣事,回忆一下往日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酒过三旬之后,高伟自己却一声长叹,望着张贤,却是苦不堪言:“贤哥呀,想当年从十一师出来的几个人,常立强已经为国捐躯,你又和三娃重回十一师,只留下我一个人在七十四师里,我就常常想,什么时候我们能够再聚在一起。上一次在沭阳一别,没有想到再相见时,七十四师已经土崩瓦解了!哎!早知如此,还不如想当初与常大哥那样,战死沙场来得痛快!”
在座的诸位都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相劝了。
张贤端起了一杯酒,来到了高伟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是满怀着感情地道:“阿伟,你我是同年,又是同时从军校毕业后到的十一师,在一起最少也有五六年的交情,听我一句话,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高伟怔了一下,忽然一声苦笑,喃喃自语着:“留取丹心照汗青!呵呵,我被**放出来的之前,他们给我上了有半个月的课,让我们认清形势,不能为虎作伥。这种话说得条条是道,我也只是敷衍了事。但是此时想来,他们的某些话也说得不无道理,如今国府上下乌烟瘴气,**无能,置老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顾,你们说这样的政府真得值得我们为之效忠吗?”
这一番话,听着在座的众人大眼瞪小眼,竟然没有人敢应答。
张贤咳了一声,正要开口,却见徐海波皱着眉头,站起来道:“高伟呀,这话你怎么能够信以为真呢?的确,我们党内是有不少的败类,但是民族、民权、民生还是我们所追求的目标,只要国家安定下来,不用想,自然会发展民生的!高伟呀,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是我说你,是非不分不说,便是经历这么一点的挫折,便这般地垂头丧气,这哪里还象一个男子汉呀!”
徐海波的这一番话,说得高伟脸一阵红一阵白,他与徐海波本来就有矛盾,当初正是因为徐海波当副营长的时候,打过他,所以至今还令他耿耿于怀,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跟着张贤离开十一师的一个原因。此时听到徐海波又以长官的口气来教训自己,便十分不快,“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你是不进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你也当一回俘虏试试?”
“你……”徐海波被他的这一句话咽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好了!好了!有什么好争的!”张贤连忙打着圆场,同时告诫着大家:“我们都是党国的军人,作为军人就要以服从军令为天职,政治的话题还是不要再谈了!”说着,又举起了杯来,对着大家道:“今天我们是欢迎我们的好兄弟高伟回来,不痛快的往事不许再提。来!来!来!大家还是一起来干一杯!”
众人也都连忙起身,端起酒杯互相碰着,然后也都一饮而尽。
高伟与徐海波对视了一下,虽然还是一付气鼓鼓的样子,但是碍于张贤的面子,也端起杯来饮尽。徐海波见他喝完,也举起杯来喝了。这两个人的不快便这样看似化解了过去,但是任他们两个谁也没有想到,在以后的岁月中,却还会走到一起,在那个时候,又不得不乘上了同一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