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的愚人节,安小海印象很深刻,那年他上高二,林漩儿升了高一,两人终于又在同一所学校了。
愚人节那天,晚自习开始的时候就下起了暴雨,雨很大,大到说话都得提高音量。
大家原本以为,这样的大暴雨很快就会停下来的,结果直到晚自习结束,暴雨依然没有停,甚至连减弱一点都没有。
安小海和林漩儿没有带伞,但他们不久前才看了一部叫做《雨中曲》的电影,两人都觉得在暴雨里舞蹈,是件很浪漫的事儿,于是两人便冒着暴雨往回走了。
安小海和林漩儿很快就后悔了,淋雨的滋味一点儿也不好受,可都已经走了一半了,两人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家里跑。
跑到一段上坡路时,安小海和林漩儿看到了一个少年拉着一车煤。
这个少年,安小海和林漩儿经常会在晚自习回家的时候遇见,他好像每天都会在这条路上拉煤。
安小海从来没有特别关注过这个少年,每次见到他时,他都是低着头在拉车,浑身都是黑漆漆的,长长的头发盖住了半张脸,根本看不清他长的是什么样子。
煤车本来就大,上面装满了散煤,被雨水淋湿后,实在是太重了,少年根本拉不上那个斜坡。
但少年没有放弃,哪怕是已经跪在了地上,他还在拼命的,向前一点一点的移动,尝试着要把煤车拉到坡顶。
安小海和林漩儿看不下去了,于是两人便帮着少年把煤车推上了坡顶。
当时的雨实在是太大了,安小海和林漩儿帮少年把煤车推上去之后,就急急忙忙的往家里跑了。
安小海当时对那少年的唯一印象,就是瘦骨嶙峋的他,身上流淌着的雨水,是黑色的。
然而,这个少年,居然就是眼前的徐天佑!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终于在安小海的脑海中,彻底的重合了!
徐天佑看着安小海的眼睛,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伸出双手,搭在了安小海的肩膀上,紧紧的抓住了安小海的肩膀。
徐天佑的力气很大,两只手抓得安小海的肩膀非常疼,但安小海却仿佛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只是看到徐天佑的牙关咬得很紧,面孔是扭曲的。
半晌后,徐天佑放开了安小海,转过了身背对着他:
“既然你还记得我,那我,就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徐天佑呼出一口气,小声说道:“我的妈妈,她17岁的时候,就被那个该死的人骗到手了。她放弃学业,甚至不惜跟家人断绝了关系,选择跟了他,并且在19岁不到时,就生下了我。
她幻想着能跟那个该死的人相守一辈子,可是,在我还不到两岁时,那个该死的人跑掉了,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妈妈,那时候才21岁,她什么也不会,因为那个该死的人,她也没有任何朋友,但是,她却要养活我。
我不知道我妈妈那些年是怎么挺过来的。
我唯一的印象就是,她经常不在家,每天很早就出门,很晚才会回来,拖着一身疲惫。
我经常被一个人锁在家里,家里空荡荡的,我很害怕,就只能搬个凳子坐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世界,就这么,等着妈妈回来。
我不理解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直到后来我慢慢懂事了,才终于理解了妈妈,那时,她一个人打着三份工,她是真的没时间陪我啊。
不过,我妈妈把我照顾得很好,从来没有让我缺衣少食,别的孩子有的,我都有,她唯一给不了我的,只是一个父亲而已。
我妈妈经常对我说,让我好好念书,说只有书念得多才能改变命运,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放弃学业。
我妈妈,她很少笑,但每一次,我的学习成绩拿了名次,她都笑得很开心。
她笑起来很好看,我学习起来也很拼命,可惜啊,最终,我还是让她失望了。
高一那年,我妈妈病倒了,积劳成疾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诱发了心源性哮喘,稍微累一点点,她就会跪倒在地上喘不过气来。
可我妈妈仍不肯罢休,她还是打着两份工,她说她可以再坚持一下,等把我送进大学就好了。
我也是傻啊!居然会相信她说的话,她那个样子,怎么可能还能工作呢?
终于有一天,我妈妈倒在了工位上,再也爬不起来了,她的老板和同事把她送到医院,扔下100块钱就走掉了。
100块钱!
这点钱在医院里根本住不了几天,四天后医院就要把我们赶走。
我求他们,求他们救救妈妈,跪在地上求,可就是没人理我,妈妈的病床都被护士推到了走廊上。
我没办法,最后只能把妈妈背回了家,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为了供我上学,为了让我吃得好一点,穿得好一点,在学校里不被人看不起,我家居然没有任何积蓄,一分钱也没有。
我跑出去借钱,所有人都求遍了,最后,我只借到了10块钱。
不行了……这个家只能靠我了。
我瞒着妈妈离开了学校,偷偷的去找事做。
可我找不到事做啊!那时候我不满18岁,没有身份证,找到最后,只能去做拉煤的苦力了。
一车煤,将近800斤,送到十里开外。
小海,你猜猜,给多少钱?
2块钱!一车煤2块钱!还负责装卸,力气大的成年人,一天可以拉五六趟,可是我,拼了命,最多也就只能拉三趟!我必须拉三趟,一趟用来填饱肚子,两趟用来给妈妈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