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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帝留宾（第7页）

少年的面色亦不禁微微一变，人丛中突地发一阵欢呼：“看——那就是南宫公子！”一连串惊讶赞叹声立刻随之响起，但南宫平却已悄悄自店后闪了出去！<p><p>

乘着夜色，他闪避着人群，来到那条陋巷，奇怪，这陋巷的小店门外，怎会也拥挤着这么多人，难道这临潼城中，除了一些锦上添花的人外，还有一些雪中送炭的人么？<p><p>

他心中奇怪，微一迟疑，终于忍不住大步走了过去，轻轻分开那一堆拥挤着的人群，向里一看——于是他赫然看到了那骇人的景象！<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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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的雨丝，洒遍了西北苍凉的古道，湿润了道上褐黄的风沙，雨丝中，突地有一行出殡的行列，自临潼城走向西安古城外的大墓。<p><p>

漫长的队伍，庄严华丽的柩车，素白的花朵，将它前后左右都点缀成一座花山，无数挽联跟在那七队奏着哀乐的队伍后，甚至连拖车的骡马踏着的都是沉重的步子。<p><p>

是谁死了？为谁出殡？<p><p>

有的人奇怪。他们便去寻找挽联上的名字：“屠公仁道千古！”这是个生疏的名字，人们心里更奇怪了。<p><p>

一个遍体黑衫的少年，潇洒但却庄肃地走在行列的前端，有的人知道，他便是“南宫世家”的南宫公子南宫平！<p><p>

但奇怪的是，他在为谁出殡？<p><p>

连死鸟都要好生埋葬的南宫平，见到那老人尸身时，心情的沉重与哀痛，是可想而知的，他猜不出这老人的死因。<p><p>

但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这老人是为了自己而死。<p><p>

他知道在这老人一生平凡、穷苦，但却安静的生活中，极少有波动，有的仅是轻微的涟漪，然而，他却想不到，仅仅一个波动，便使这老人无辜地丧失了性命，这份歉疚，使得仁厚的南宫平中宵反侧，难以成眠。<p><p>

他只有以死的哀荣，来补偿这老人生前的苦痛。<p><p>

行列蜿蜒地伸展着，终于望见西安古城那雄伟的城郭，但前面的道路上，却突地起了一阵动乱。南宫平垂首而行，剑眉不禁微微一皱，目光抬处，只见一个白衫白履，亦似为人带着重孝的汉子，大步奔了过来，仅仅望了南宫平一眼，立刻翻身跪倒在地上，南宫平方自一愕，这白衣汉子已恭声道：“小的魏承恩，蒙公子庇荫，现在西安城为公子照料着生意……”<p><p>

南宫平恍然“哦”了一声，沉声道：“此刻不是叙话之时……”<p><p>

魏承恩惶声又道：“小的们昨日知道消息，是以特地到城外来接屠老爷子的灵车，并作路祭，哪知……”<p><p>

南宫平回首望了望后面的队伍，和声道：“辛苦了你，且站起来说话。”脚下不停向前走去，走了几步，突地瞥见前面的道路边，一排放着十余张大桌，桌上自然是香烛祭品，但此刻却已变得一片零乱，甚至连桌子都似被人击毁了几张。<p><p>

他双眉又自微微一皱，只见那白衣汉子魏承恩仍然苦着脸跟在身边，便沉声问道：“这里莫非发生了什么事？”<p><p>

魏承恩干咳两声，垂首道：“小的们昨日得知公子的这件善举，便星夜赶着来办迎义路祭的事，哪知不巧得很，西安城竟另外也有人在赶着来办一件丧事，而且办得十分隆重，竟将西安城里香烛礼店的存货，都几乎买光了，小的们出了重价，才搜集了一点，但已经是办得草率得很。”<p><p>

南宫平道：“多辛苦了你们，有这番心意，已经够了。”<p><p>

他神态平和，言语更是和悦，魏承恩似乎想不到这名满天下，家资亿万，几乎行敌国之富的南宫公子，竟会如此客气，不禁呆了一呆，方自接口道：“公子爷虽然大量，不怪罪小的，但小的们却是惶恐得很，唯恐灵车早到，是以昨夜便守候在这里，一直到前一两个时辰，道路上突地尘头大起，小的们以为是灵车到了，哪知……”<p><p>

南宫平目光一凛，沉声道：“这等祭灵之事，难道也有人来捣乱吗？”<p><p>

魏承恩长叹一声，道：“风沙之中疾驰而至的，却是七八匹长程健马，马上人一律是黑衫黑履、黑巾包头，马鞍边斜挂着一件长长的黑布包袱，却在辔头上插着一面小小的红旗，一个个粗眉大眼，风尘满面，神色间却又显得十分焦急。”<p><p>

他口齿灵便，一口气便将这些骑土的装束神态，全都形容得活灵活现。南宫平微微一愣，忖道：“这些骑客，难道是‘红旗镖局’司马中天门下的镖头么？”<p><p>

只听魏承恩又道：“小的一看这些人的行色，就知道他们来路不正，便远远避了开去。”<p><p>

南宫平“哼”了—声，口中虽未说，心中却大为不悦，暗暗忖道：“这些人奔波风尘，保护行旅，正正当当地赚钱，来路有何不正！”<p><p>

“哪知——”魏承恩接着道，“这般人远远看到我们，便齐地滚鞍下马，三脚两步地奔到这里，推金山倒玉朴般一齐都跪了下来，口中还大喊着：‘老爷子，晚辈们迟了！’有的竟伏在地上，大声痛哭起来。”<p><p>

南宫平为之一愕，魏承恩又道：“小的们心里都很奇怪，就去问他，是来奔谁的丧？哪知这般汉子抬头看了看灵位上的字，就俱都大怒着站了起来，口里也不干不净地骂着人，那时小的们就说，看错了灵是你们的事，何苦骂人？这些汉子听了这话，竟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起来，小的们不是对手，有的被打得遍体是伤，已抬回去疗伤去了。只看到这帮汉子又坐上了马呼啸而去，没有受伤的人，才重新收拾桌子，在这里等候公子……所以……所以这里就变成这种样子，还望公子恕罪。”<p><p>

他说话声中，立在祭台四侧的白衣汉子，已一起跪到地下。<p><p>

南宫平目光一扫，只见这些人虽未受伤，但神情却已极是狼狈，面上不动神色，和声道：“各位请起。”心中暗怒忖道：“这般‘红旗骑士’，怎地如此蛮横，自己大意看错了灵，怎地迁怒到别人头上，这倒要去问问司马老镖头了。”<p><p>

草草行过路祭，队伍又复前行，南宫平心念一转，突地想到：“那‘红旗镖局’创业已久，在武林中颇有善名，‘铁戟红旗’司马中天，更是久著侠声，他手下的镖头门人，必定不会如此无礼，想必是那些伙计们骄狂已惯，先在言语上得罪了别人，我先前心里怎地如此莽撞，未曾将事情查问详细，便想责人，以后怎能在江湖中交友，怎能在武林中立足？”<p><p>

一念至此，他身上竟似出了一身冷汗。<p><p>

他生性公正，遇事持平，未曾责人之前，先求责己，待人处世，既未以自己鼎盛的家世为荣，更未以自己显赫的师门为傲，若是自己理屈，他甚至不惜同贩夫走卒屈膝求恕，此刻一想到自己险些要变成个仗势凌人之徒，心中更是惶恐。<p><p>

西安城更近，他心中不禁又转念忖道：“红旗骑士，匆匆赶来奔丧，却不知西北道上又有哪一位武林前辈仙去……唉！近年来武林中老成凋零，江湖中难免又要生出变乱……”<p><p>

于是他心头又变得十分沉重，感慨丛生，唏嘘不已！<p><p>

突地又听得一声呼喝，接着，无数声呼喝一齐响起，汇集成一道比霹雳还要震耳的声音，震撼着人心！<p><p>

惊疑交集中，南宫平不觉加快了脚步，只见前面的道路上，迷蒙的风沙中，依稀现出了几条人影，霎眼之间，便变得十分清晰，显见是双方脚程都快，南宫平身形微微一顿，对面的人影已一排散开，并肩挡住了他的去路。<p><p>

当头一人，玄衫乌履，面容却苍白得出奇，一双眼睛，炯炯生光，笔直地望着南宫平，冷冷道：“兄台暂请止步！”<p><p>

漫长的行列，一齐停顿了下来，只有那凄凉的乐声，仍未停止吹奏。<p><p>

南宫平目光一扫，抱拳道：“有何见教？”<p><p>

玄衫人锐利的眼神，掠过南宫平的肩头，望了望他身后一副挽联上的字迹，面上笑容突敛，沉声道：“兄台想必就是这里的主事之人了？”<p><p>

南宫平道：“不敢！”<p><p>

玄衫人道：“在下但有一事相求……”<p><p>

南宫平道：“请教！”<p><p>

玄衫人道：“兄台所领的灵车，不知可否绕道西城行走？”<p><p>

南宫平微一沉吟，道：“东门不是就在前面么？”<p><p>

玄衫人道：“不错，东门就在前面。”他嘴角又掠过一丝微带倨傲与轻蔑的笑容，接口道，“但东门此刻正有许多江湖朋友，在为一位武林前辈行大祭之礼，兄台若不改道，恐有不便。”<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