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萋萋插嘴道:“别是还没立下功劳,不肯老实待着吧。”
“萋萋,莫要如此揣度他人之意。”程颂低声阻拦未婚妻,实则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里不是在家中。
少商岔开话题:“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不是想叫寿春城内的人自行拿下彭逆的首级来献听说前朝有几位逆贼首领,最后不是死在敌手,而是死在自家人手中。”
凌不疑对她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酒足饭饱,凌不疑提议大家去看望昏迷中的班叔父。他道:“你们见过就知道了。”
隔壁帐中,班叔父还在昏迷在软塌上,身上缠满了沾有血渍的绷带,众人略略一看,就心中一震,只有万萋萋轻轻啊了一声班叔父的身形与万松柏十分相近,都是中等身高,都有一个圆圆的将军肚,不过班叔父面白无须,与万松柏面容迥异。
星光点点的夜晚,众人踱步回大圆帐坐定。程少宫率先道:“这事是冲着万伯父来的。”
程颂点点头:“我昨日问过阿福,他说上个月伯父遇过两回刺客暗袭,都口称是前朝余孽要为戾帝复仇,特来刺杀陛下的封疆大吏。因为这等事之前在别处也出过,是以伯父没往心里去。如今看来”
“如今看来,就是冲着阿父来的”万萋萋补上。
少商忽的啊了一声,众人去看她,她去看凌不疑,如梦方醒:“所以你今早写信让陛下保护黄御史”
凌不疑笑笑,众人不解。他耐心道:“今晨,我命人检点贼人尸首,发现他们并非寻常劫匪,而是训练有素的残兵汇聚而成的。”
看程家兄妹和万萋萋依旧不懂,班小侯怯怯道:“我听曾祖父说过,这些年兵祸连天,那些打散的逃跑的败兵游勇都去哪儿了,并非人人都愿意解甲归田。落草为寇么,最后免不了被朝廷大军剿灭招安。是以他们中有许多武艺高强不甘平淡之人就流落江湖,成了受人雇佣的游侠儿。”
“这也能叫游侠儿”程颂年少,对游侠江湖的生活还是有些憧憬的。
“也是游侠儿。”凌不疑道,“韩非子云,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话虽有偏颇,但也并非一无是处。朗朗乾坤,百姓安居乐业,还要游侠儿作甚。少年子弟热血气盛,游弋江湖,增长见识,交友历练,这种游侠儿不伤大雅。不过有些游侠儿求的是财帛富贵,自然在暗地里要做些不法之事。”
“就是说,有人出钱雇了这帮人来截杀家父”万萋萋终于明白了。
“那关黄御史什么事”程少宫问。
“你傻呀这不是明白着的吗”少商恨恨道,“有人出了钱要伯父的命,前两回因为伯父在徐郡人马众多,所以功败垂成。于是暗中那人就让黄御史参了伯父一本,伯父可不得回都城受审么伯父在路上能带多少人啊,下手岂不容易多了么”
“难道不是黄闻暗害我阿父”万萋萋怒道,“这奸贼我定不放过他”
“不论黄御史是受人蒙骗参了伯父,还是暗行诡计陷害伯父,总之都不能叫他死了活着,才能慢慢审问啊”少商安抚挚友。
程氏兄弟和班嘉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暗暗钦佩凌不疑思绪如此之快,今晨刚救下万松柏一行人,立刻想到要留下黄闻问话。
“那为何不从那帮劫匪下手,说不得也能问出幕后之人。”程少宫又问。
少商皱眉道:“这等买卖要做长久,自然不能如菜贩摊铺一般吆喝营生,除了为首的贼人,恐怕其余人并不知道底细。”那么多武侠书她不是白看的。
“那就捉拿为首的贼人”万萋萋一肚子火。
凌不疑嘴角微微弯起,讥讽道:“去哪里捉他们因利而聚,因势而散,潜入山野,隐入市井真要捉拿,非一日之功可成,还是问黄御史快些。”
话说到这里,众人纷纷称是。
临出圆帐前,少商忽道:“能雇佣到这样厉害的贼人,那幕后之人想来也是不凡。可究竟为何非要杀万伯父不可呢。”
凌不疑拉着她的小手,笑道:“这也是一个办法,等万太守醒了,你问问他得罪谁了便是。”
少商这才发现,包括万萋萋在内的所有人都一门心思的想着回都城去逼供黄闻这群没有刑侦精神的家伙们她心中吐槽,便重重的甩了凌不疑的手,谁知似是牵扯到他的伤处,凌不疑轻嘶一声,右手抚肩,皱眉忍痛。
少商紧张道:“你受伤了”
凌不疑垂下浓密的睫毛,低低的嗯了一声。
“这一日一夜你就没消停过,伤口定是又裂了,走,我们去你帐里,我给你重新包裹吧。”少商心疼不已。
凌不疑笑意清皎,拉着女孩的手就走。
没走几步,少商驻足,回头道:“三兄,你怎么跟着我”
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的程少宫抬起头,叹道:“其实吧,我也十分关怀凌大人的伤势,就想一道去看看。”
“三兄你烧糊涂了吧”少商匪夷所思,“还是饮酒醉了,赶紧回帐去睡觉吧”
凌不疑看着程少宫,微微挑眉,气息淡漠中夹着不快。
程少宫在心中哀嚎一万遍他也不愿啊。
若说程颂此行的工作是护送万萋萋寻父,那么亲妈把自己赶出都城就是为了看着幼妹,如今夜色如水,山野寂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帐他若一点不作为,回去后萧夫人一定扒了他的皮
少商脑子一转,再看程少宫的脸色,有点明白了,不悦道:“三兄,你应该信任凌大人的为人这么些年来,你何曾听过他传出男女之事”
程少宫再叹:“你当我是不信任你吧。”
“你”少商大怒对着这样美貌体健宽背长腿的未婚夫,她都这么守身如玉了,居然还有人污蔑她
凌不疑忍俊不禁,暗笑这真是一对活宝。“将帐帘掀起。”他转头吩咐梁邱起,然后拉着犹自跺脚气愤的小未婚妻回帐。
程少宫也松了口气,裹了条白狐皮裘坐在程颂帐篷门口往这边望着。
凌不疑端坐马扎上,少商站在他身后,缓缓松开他的衣襟,果然在肩上看见一圈渗血的绷带,小心的解开后发现是一处裂开的箭伤,暗红色凝结的碎裂创口,在年轻男子完美白皙的健壮肌体上形成触目惊心的破坏。
她心疼道:“你不是说这场战事不是什么大事吗,你怎么打的这么拼命”
凌不疑宽慰道:“刀兵之事一起,就没有什么大事小事,轻忽怠慢必酿成大祸。”
少商无言以对,只能让梁邱起端来热水和伤药,慢慢为他化开衣衫上的凝结,然后上药后重新包扎;每次触及伤处,她都觉得心头一跳,跟镊子钳夹到心头肉了一般。
凌不疑却最喜欢看她这幅温柔怜惜的样子,那回被皇帝杖责后也是这样;他有时甚至想在自己身上弄些伤出来,好看到她着急又心痛的模样。细想想,自己这般也是不大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