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儿”皇帝笑叹,“有时候,人嘴里说的话,未必是他心中所想。就说这几日朝堂上议的度田一事罢。子晟赞成,那是真的,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清查庄园田地人口于他又能如何。可虞越等勋贵之臣还有几位驸马都极力赞成,能是真的么这几家人丁众多姻亲遍地,更有许多附庸,就算当家人愿意,下头人能愿意吗,东拉西扯的干系太多了”
说着,他看了崔祐一眼,笑道,“还有崔侯,他说赞成度田,大半也是真的,因为他是商贾出身,爱做买卖不爱置田地。朕只要不冲进崔家清查钱箱,阿猿自是无所妨碍的。”
崔祐无奈道:“陛下扯我做什么。当初陛下天天劝我置田地,如今看来还不如做买卖呢。田地跑不了,谁都能查到,钱箱嘛,臣爱藏哪儿就藏哪儿。”
“蠢材田地能有出息,钱串放在家中能生什么”
“钱在臣手里也能有出息啊。”
“去读读抑商论吧”
“臣只是自己偶尔经手些许小买卖,又没让全天下人都经商。再说了,桑弘羊也是商贾出身啊,武皇帝用了他一辈子,还让他做辅政大臣呢”
“哦,你居然敢自比桑弘羊,看来家中金山银山积蓄不少了,不如朕着人去查查”
“别别别,兄长饶命,阿猿知道错了”
“桑弘羊精于心算,你只要上百之数就要动算筹了,也好意思自比桑弘羊朕看你也就是当个小商贾的料子”皇帝嗤之以鼻。
崔侯无奈的抗辩道:“陛下自己擅长稼穑,同样的田亩,陛下能比旁人多出三成收成,自然觉得侍弄田土是天下至美之事。臣自比桑弘羊是托大了,可马武那厮绿林出身,还觉得自己天生是缉盗之才,太平盛世能当都尉呢”
“那倒是,马武不做盗贼去官府自首就很好了。”
君臣俩咧着嘴,一齐大笑。
“父皇,崔侯”太子忍着气,“还是先说说子晟吧”
那对君臣转回头来,崔祐搔搔头,无话可说,皇帝微笑道:“吾儿先说。”
太子道:“以前的事暂且不论,程氏终究已和袁慎订了亲,这,这子晟该如何是好。”当初霍不疑没好意思抢夺楼垚的未婚妻,如今也不能抢夺袁慎的啊。
皇帝毫不心急:“顺其自然就好。”
太子看了亲爹半天,疑心道:“父皇,您是不是有了计策。”
“吾儿可以一猜。”皇帝微微一笑,活脱一个慈爱又贴心的长辈,“以后天下都是你的了,朕不能一直告诉你该怎么做。”
太子深吸一口气,好吧,不说就不说。不过亲爹这么眼睁睁看着儿子跳进坑里,还在旁插着手笑,这可不能轻易算了。
踏出宣德殿,随身宦官问道:“殿下,你要去何处。”
太子沉声道:“孤要去找母后”
次日朝会,众臣发现皇帝的两只耳朵都红了。
程少宫让家将快马奔驰,终于在去程府的路上将胞妹追回。少商骑了半天马,发丝凌乱,额头沁汗,她一言不发的把黄鬃马还给胞兄,然后钻进马车。
“我刚才都想好了。”少商接过袁慎递来的汗巾,“以后我们和姓霍的还是少见为妙。毕竟前事尴尬,就像三叔母也不大搭理皇甫夫子一样。”
袁慎默不作声的倒了杯温水给她。
“不过我以为,适才我还是做到了言行镇定,不骄不躁,并没有惊慌失措,你说是吧。”女孩瞪着眼睛,就跟逼供似的看着袁慎。
“你的确无有不妥。”袁慎道。
两人对坐沉默,过了半晌,少商苦笑一声:“好吧,其实我是慌了手脚,可是我一直以为他后天才回来着。冷不丁站在那里,我能不慌吗”
袁慎长舒一口气,同样苦笑:“说句实话,早先在宣德殿看见他,我也心慌意乱,不知该说什么比在朝堂上被人当面弹劾了还吓人”
“是呀,我就罢了,你和他又没订过亲,你都慌了,何况我”
袁慎瞪视:“别拿订亲做借口”
少商道:“还不都是你家的祸源,不然小女子哪会认识艺高人胆大的第五侠士”
两人对瞪半天,然后同时噗嗤出来。
袁慎放松的靠着车壁,笑问道:“你捉了第五成有什么打算。”
少商道:“交给双亲啊。我阿父最会套交情讲道理,声泪俱下的跟你说故事,我阿母则会引经据典,详论天下民生不易水滴石穿,先关他个把月,看看情形喽。”
袁慎皱眉:“这样妥当么这些年来,父亲不是没有托相识之人前去劝说第五成。”
“那不一样。你父亲找去的人多是两人的旧交,第五成肯定以为他们都站在袁家一边,可我家跟二十几年前的事一点干系都没有啊置身其外,反而能好好说话了。”
“会不会太麻烦令尊令堂了”袁慎可不想未来岳父母对自己有看法。
少商理直气壮道:“现在不麻烦以后就会麻烦将来等我生下孩儿,第五成也跟他妹妹似的闯进来,捉着襁褓要挟你们父子,该怎办再来一次万箭齐发”
袁慎眸色一暗,没有说话。
少商挨过去,推了他一下,轻声道:“诶诶,你是不是曾打过主意,偷偷将第五成杀了,以绝后患啊”
袁慎瞪她一眼,算是默认。
“果然如此”少商得意道,“我还不知道你,你看着斯文,肚里却是墨汁般黑的放心吧,我看第五成还能救一把,有七八成把握能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