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之上,云海翻涌不息,战神殿里,一派安静。
无根木烧了可以添新的,过往剑灵时时来去,最熟悉这座宫殿的人,却经年藏在剑里,不言不语。
纵是知道众剑灵都竖起耳朵藏在暗处,步霄也没去喝止,他坐在含光的剑身边上,看向它看的方向——其实一把剑哪里看得出来什么方向,不过是以相同的姿势更好阅读罢了。
“若不是你,我可能已经化作神冢里的一块石头了吧?当初,明知我已残破不堪用,为什么还要替我修复,为什么,要将我带出来?”
看来今天果然是个特殊的日子,一向不爱多话的含光竟打算与他吐露心声。
步霄想了想,抓紧了这个机会:“因为归虹。”
“听闻他出世时只带了你?我倒并非好奇你有何特别之处,只是,随着战神一职的更迭变化,唯一能记得他的,便只有你了吧。”
若有一日他也大去,有个人记得他,哪怕是个剑灵,也挺好的。
步霄想到这里,却突然记了起来:“按理说你既回了神冢,再次随我出世,不该记得从前才对……”自顾自的思考了会儿,得了结论:“莫非,也是因我断了传承的关系?”
含光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的话,只是喃喃道:“其实……不是。”
“哦?那是因为什么?”
“不是说这个,”含光纠正道:“你说唯一记得他的只有我,其实不是的,还有……”
“烈与词?”
含光剑身震动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步霄看着它,没有回答,突然却道:“其实你的灵体已经蕴养了好些年了,应该可以化形了。”
“!”众剑灵立马聚精会神的紧紧盯着含光。
“……”但含光只是沉默着一动也不动,步霄也不勉强,蹙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与它道:“还记得我从神冢出世的那天,所有人无不欢呼雀跃,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却有一双失望到绝望的眼,紧紧跟随痴缠,叫人不在意都不行——此人便是烈与词了。她一时失神,凝不住周身的法力,从九天跌落下去——是我接住了她。”
“她……她还来做什么……”含光低声嚷了一句,却很快收了情绪,反问道:“当时我……怎么不知道?”
“那时你剑身虽复,灵体却损,还未苏醒呢。”
步霄听出它语气里的敌意,想了想,还是与他说道:“你不该怪她。”
“……我知道。”含光默了默,又平静了几分:“我只是希望主人从未遇见过她。”
“他可不一定如你所想。”步霄敲了敲含光剑柄:“说起来,你还应该感谢她。”
含光:“?”
“归虹倒是对自己下得去狠手,神冢的禁制也敢去闯。”步霄侧目望向神冢的方向:“众所周知,战神陨灭便会魂归神冢,可神冢的禁制却会让人灰飞烟灭!也不知那烈与词用了什么方法,竟将他的残魂强收了起来,多年来在黄泉以魂养魂,这才让他得以魂归。”
“……”静默了很久,含光才开口:“他们的事,我确实没有资格置喙。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感谢她,因为,如果没有她,主人就不会选择陨灭。”
“选择?”步霄一下抓住了重点,心惊之下斟酌着词句问道:“据故渊说,上一届魔尊实力很是强横,归虹与他打了个同归于尽,倒也合乎情理……但你所说……实则,或有隐情?”
像是开启了久远的记忆,含光的声音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当年,战神归虹与凤族殿下烈与词相爱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当然,此事也怪不得是谁先发现的,因他二人从来都是十分招摇的性子。
这一下就好比将天捅出了个大窟窿,来自四海八荒的反对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无他,为了九天的秩序与和平,堂堂战神怎么能有软弱的小情小爱呢?!
天帝更是震怒了好几回,将归虹叫去密谈了多次未果。
对此归虹只有一句:“天君勿恼,你瞧九天是不是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天帝气得都快石化了:“合着本君还该赏你不是?!”
然而说得再多,到了最后,归虹便只笑嘻嘻的回一句:“我有罪,我认罚,心之所向,我也无法。要不,把我丢去诛仙阵服众吧?”
这已经算是近乎无赖了,天帝还能怎么办,原谅他做不到,将他丢进诛仙阵也绝无可能。
天帝算是人都快气傻了,施个法都觉得仙力阻塞。
然而,这厢还未平,那厢凤谷烈与词又传出话来——“诸位安心,我烈与词不会做那战神归虹的软肋,只做他的盔甲强援!往后一定会加倍用功的修行,以求与他相配!”
天帝抚着颤抖的小心肝儿,气得亲自去了一趟凤谷,客套话都没说一句,直接问道:“你们家的小凤凰到底管不管了?!”
凤族的君主带着全族相迎,面上一派恭敬,却很是无奈的摊了摊手:“天君明鉴,这事真的管不了。”
凤族人的性子,莫说这最过明艳炙热的烈火部,便是性子极为冷淡的冰晶部,归根结底,那都是一样一样的。
认定了便是永生,断无更改的余地。
天帝气得法力激荡,凤谷众人在狂风之下仍是一脸平静,甚至有点技痒。
最后,天帝想了想,打算以退为进,劝道:“听闻烈与词是凤谷捧在掌心的小殿下,也算是集万千宠爱长大的吧?便说这凡人,短短百年都会遇到几个负心人,何况咱们做神仙的呢?若她所遇非人,你们难道也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万劫不复吗?故,永生什么的,切不可轻易与人许下!”
凤族君主点了点头,表示:“天君说得甚为有理,所以,咱们凤族天生自带涅槃的嘛,想来也是天道怜悯呐!”
“……”天帝听了,直接掐了神行诀。此后,再也没有去过凤谷。
“既然九天拿他们没有办法,后来事情又怎会发展到如今这地步?”
含光叹道:“天帝自是天帝,不过是不想跟凤谷结下仇怨,这才诸多迂回,但为了他所谓的大局,自然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所以,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给了主人两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