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户蒙古族牧民已经是四世同堂,七十多岁的曾祖母奶奶早就在定居点定居,这次来冬牧场是因为闲不住想在转场的时候给子女们帮帮忙。老人家这么大年龄还会说普通话,只是口音有些重,梁朝曦连蒙带猜的沟通交流也不怎么受影响。
老奶奶一直觉得梁朝曦穿的冲锋衣太薄,执意让她坐在离炉子最近,最暖和的地方。
满意地看梁朝曦坐好之后又认为她太瘦,把家里人准备好端上桌的风干牛肉干、奶皮子、奶豆腐一股脑地往她手里塞。
大概奶奶辈看孙辈总是像这样,生怕这些孩子们挨饿受冻。
梁朝曦的心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真诚关爱涨得满满当当,为了不辜负老奶奶的厚爱把手里的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
奶奶的儿子是这个家庭的一家之主,大叔虽然看起来有些严肃,不苟言笑,但一直细心地关注着桌上的食物和炉膛里的火,不管是什么,只要下去一点就立马又加上许多。
梁朝曦总觉得大叔长得很眼熟,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直到看到蒙古包的墙上挂着的成吉思汗画像才恍然大悟,大叔和教科书里成吉思汗的画像有八分相似,唯一欠缺的是那点胡须。
大叔的儿子正好去草场了还没赶回来,只有他的老婆和不到两岁的儿子在家。
小家伙刚学会走,步伐还不太稳,正是顽皮的时候,在蒙古包里呆不住,被妈妈看管着在院子里玩,不是招猫就是逗狗,撵着一只小羊到处乱窜,自己高兴地又笑又叫。
梁朝曦喝完一碗蒙古族特色加了炒米和牛肉干的奶茶,觉得再坐在桌子旁迟早得撑死,和主人家打了招呼,跑出来帮着小朋友的妈妈看孩子。
她和孩子的妈妈年龄差不了几岁,沟通起来更没有任何问题,两个女生的共同话题很好找,孩子妈妈也很健谈,他们虽然是第一次见,聊得却挺好。
小朋友玩着玩着发现妈妈的注意力分到了别的地方,开始撒娇打滚耍赖求关注。
他妈妈有些无奈,只好使出大招,将这位浑身是劲的游牧民族后裔放在了一匹小马背上。
据她说这匹小马原本就是一家人选出来,准备给小朋友长大之后骑的。
小马看起来刚刚出生没多久的样子,一脸青涩稚嫩地嚼着草料。
小朋友还在控制不住尿尿的年纪,端坐在没有马鞍的小马上却自带一种老牧民的镇定和自然,仿佛骑马这项基本技能已经被祖祖辈辈刻在了他的基因里。
一坐在马上,他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两只小手紧紧攥着小马的鬃毛,表情严肃又认真,把他的奶奶和妈妈都逗笑了。
这匹小马也不亏是整个家族精挑细选的礼物,青涩但沉稳,一脸淡定地稳稳站在那里,温驯的样子让它坐稳了长孙坐骑的地位。
梁朝曦看着眼前的小马和小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毛吾兰,想起了他和这个黝黑健硕的孩子截然不同的瘦弱和苍白,想起了他干瘪的小手上扎着的留置针,想起了那匹受伤的小马。
今时今日,此情此景,梁朝曦好像忽然间更能理解了杨星野那天突如其来的爆发。
也许他那通发泄,并不是冲着自己。
原本好好坐在小马上的小朋友忽然兴奋地挥起手来,清脆的笑声接踵而至,打断了梁朝曦的回忆。
她顺着小朋友挥手的方向看过去,三个骑马的人正一路风驰电掣地往这座牧民小院而来。
跑在最前面的人肩宽腿长,身姿英挺,气宇轩昂,他骑着一匹额头上有黑色花纹的白马,自有一种潇洒不羁,风流倜傥。
梁朝曦的视线凝固在他的身上。
天高云淡,风清气朗,阳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倒像是天外来客。
只是他逆光前行,面目模糊看不清长相。
梁朝曦心里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三人好似赛马,全力以赴越跑越快,白马骑士也一笔一笔逐渐显露真容。
果然,还隔着一段距离,梁朝曦就看到了一双湛蓝的眼眸,蓝得和她那颗未经打磨的海蓝宝石,一模一样。
奇怪的是,在离蒙古包不远处,三个人就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骑着马慢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来。
孩子的妈妈看出了梁朝曦的疑惑,笑着解释:“我们蒙古人的讲究,除非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没有骑着马急匆匆地往蒙古包走的,这样做不吉利。草原上生活的人,基本上都有这样的习惯。”
话音未落,梁朝曦就听见了杨星野的笑声。